“乐宝？”
裴七月一惊，急忙示意陆然不要靠过来，赶紧把孩子抱到葡萄藤下的阴凉处。
安慰了好一会儿，乐宝不再发抖生气，情绪渐渐平稳，靠在她怀里睡着了。
裴七月只能打横将她抱起来，不好意思的冲陆然笑笑。
陆然心中纳闷，医学理论上来说，自闭症儿童不会与任何人亲近，除非这个人是他极度信任的。
刚才乐宝对他排斥的态度才是正常的，可为什么会如此接纳裴七月？她也不过才跟她见过几次而已。
“我先抱她回去睡个午觉。”裴七月轻声说。
陆然微笑，“我陪你一起吧。这孩子一见你就老实，看来跟你肯定有特殊的缘分。”
她低头不语，心情忽然复杂。
裴七月抱着孩子走在林荫小路上，旁边是陆然，远远看过去就像和睦有爱的一家三口。
不远处的蔷薇花丛中，一个黑洞洞的摄像镜头正对准他们离开的方向。
……
夏日的傍晚余热未消，晚霞在天边与暮色交融。下班时间街上车水马龙，霓虹渐次亮起来，把这座城市渲染成不夜的景象。
霍氏总裁办公室里空旷安静，温度调至人体最适宜的二十五度，会客桌上透明玻璃茶具里，淡绿色龙井茶茗香四溢。
李玮凡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一身职业套装显得她干练而专业。她拢了一下齐耳短发，有些不安的看看身边的陆然。
这个男人镇定自若，抿一口杯中茶，嘴角漾出微笑，低声赞叹：“真是好茶。”
李玮凡胳膊肘捅捅他，给他使个眼色。
霍成骁哪是请他们来喝茶的？
陆然回看她一眼，轻轻冲她摇头。
她还想再说什么，可还未张口门就已经打开了，霍成骁从外面走了进来，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和冷冽威仪。
李玮凡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颤抖。
霍成骁锋利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锁住陆然，几秒钟之后才移开视线。
“师兄。”李玮凡悄声说，“他在看你。”
陆然清咳，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
“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霍成骁坐在他们对面，声线清冷，“刚才那个会议耽误了太多时间。”
“没关系。”陆然轻笑，“不知霍先生找我们来，是为了……”
“为了裴七月的病历。”
霍成骁不加掩饰，开门见山。
他动作熟练的摆弄那套茶具，嘴角带着浅淡微笑，稍稍抿一口茶，神色淡漠自如，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陆然和李玮凡同时愣了一下。
“我知道，陆医生曾经是七月的主治医生，后来因为出国进修，就把七月的病历转交给了李医生。”他说，“所以现在，我希望二位可以把七月当年得病的原因、治疗过程，还有详细的病历统统给我。”
“这……”李玮凡面露难色，下意识看看陆然。
一向随和亲切的陆然，此时面对霍成骁也严肃起来。
前些天他刚刚答应了裴七月不会把她的病情告诉任何人。
他顿了顿，低声说道：“病历我不能给你，病情我也不能透露。对不起霍总，恕我不能违反医生的职业道德，这个先例我实在不敢破。”
“师兄？”李玮凡吃了一惊，怔怔看着他。
陆然暗中拍拍她手背。
所有小动作都逃不过霍成骁的眼睛。他表面云淡风轻，悠然倒了杯茶一口喝下去。
而再抬起眼看向陆然时，锋利的双眸中有了隐隐怒意。
“职业道德？先例？”他轻笑，“陆医生以为我不了解这些吗？”
“我和裴七月现在是夫妻，对于你们来说，我是病人家属。家属想知道病人的情况，你们当医生的竟然还跟我讲职业道德？”
“是这样的，霍总。”陆然不卑不亢，“您确实有权了解病人的病情，但有一个大前提是经由病人同意。抑郁症跟其他病症不一样，医生必须把病人隐私放在首要位置。”
霍成骁眯起眼睛，“这是裴七月的意思？”
陆然微笑，“我必须尊重她的意愿。”
“陆医生可知道，违背我的意愿会是什么后果？”
霍成骁收敛笑容，周身上下透着杀伐威严。
李玮凡又往陆然身边靠了靠，她有些害怕，屋子里的气氛太过凝重，她连喝了三杯热茶，手心还是一个劲儿冒冷汗。
“师兄，”她小声说，“其实霍总只不过想知道自己妻子的病情……”
“但他的妻子并不想让他知道。”
陆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像是某种挑衅。
霍成骁费了一点力气才把心口那股怒火压了下去。
“霍总，”陆然站起身，静静看着他，“与其从我们这里找答案，不如多用点心思在霍太太身上。您难道就不反思一下，您是她丈夫，是她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她为什么连这个秘密都不愿意跟你分享？”
这时霍成骁的手机连响好几下，是个无名号码传来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和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福利院的葡萄藤下欢笑玩耍，俨然像是一家人。
他没说话，猛的把手机握紧，目光瞬间如瞄准猎物的鹰隼，阴冷而尖锐。
……
办公室门口，乔非已经等候多时。
看到陆然和李玮凡走出来，她上前一步，就在短短几秒钟时间，电光火石一刹那，李玮凡与她目光交汇，又迅速低下头去。
乔非轻笑，将长发撩到一边，扭着腰轻轻走进办公室。
果然不出所料，霍成骁一个人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脸色阴沉。
他面前的手机屏还亮着，乔非瞥了一眼，知道那几张照片就是扎进他心头的刺。她笑了笑坐到他旁边，倒了杯茶递给他。
“怎么会这样……”她自言自语般，“七月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霍成骁转过脸来看她，脸色如霜。
“成骁，”乔非一手搭在他肩上，把自己手机拿出来给他看，“我也收到了……我想这大概是哪家小报记者，故意偷拍七月，用这些照片来跟你要钱吧。成骁，你会让他们得逞吗？”
“我为什么要给他们钱？”霍成骁语气淡淡的，“这些无良小报就是一个个无底洞，我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就都跟吸血鬼似的来找我要钱了。”
“嗯，还是你看的长远。”乔非笑道。
“而且这些照片可以让裴七月身败名裂，对吧？”霍成骁定定看着她。
乔非心里咯噔一声，那双眼睛似是能看到她心底去。
“成骁，这……”
“让她身败名裂，我正好可以跟她提出离婚。”
乔非大喜过望：“真的？”
霍成骁似笑非笑，“真的。”
“那……离婚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还没离婚，你就跟我谈离婚以后的事？”霍成骁咧咧嘴。
乔非一时接不上话。
只听他语调有些漫不经心：“我觉得……不然我离婚以后还是跟你结婚吧？我们两家门当户对，我们两个从高中开始就被外界看作一对了，关键是我妈喜欢你，结婚以后不会有婆媳矛盾。”
乔非愣住了。惊喜来的太快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霍成骁这种阴晴不定的人，谁都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出什么牌。
其实她心里也在打小鼓，但她对霍太太这个位子实在太渴望了，有时明知要用理智，却偏偏丢了脑子。
“成骁，”她挽着他胳膊，头几乎贴在他肩上，楚楚可怜的样子，“你……你真的想通了是不是？你终于看到我的好了？我等了这么久……没有白等！我就知道你还会回到我身边。”
霍成骁冷笑一声，忽然站起来，乔非猝不及防被他闪了一下，差点倒在沙发上。
他神情淡漠，弯腰自己沏了一杯工夫茶，一仰脖子灌了进去，然后目光如刀锋一样割着乔非的脸。
“我没有想通。”他勾唇，“我只不过是把你的计划说出来了而已。”
乔非怔住，眼神掠过一丝慌张。
“照片是你找人拍的吧？”他冷冷地问。
“不是！”她矢口否认，“成骁你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
“是啊，你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的手段可以比这低劣一百倍！”
“成骁！”
乔非反应过来，此刻的霍成骁，碰上了裴七月的事，就是一头被惹怒的狮子，一发火就要把周围能撕的东西都撕成碎片。
“我可以发誓……绝对不是我干的！”她脸色苍白，身体发颤，“成骁，我……我就算要跟裴七月争，也不会用这种办法。我好歹也是乔氏千金，要是传出去我雇人偷拍，我也会没面子的啊！”
霍成骁盯了她半晌，慢慢走到办公桌前，手指落在桔梗花娇嫩的花瓣上。
“不是你？”
“真的不是！”
“好吧。”他笑了笑，顿了一下对她说，“既然不是你干的，那这件事就由你去摆平。”
“……”
霍成骁面目冷峻，“如果有任何一张照片传出去，我霍氏将不会再给乔氏投一分钱！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