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抿紧双唇，盯着顾亦珏的脸不放，那双严厉深邃的眸子，透着不寻常的光。
顾亦珏屏气凝神，放在桌下的手暗暗握紧。
该不会，这是林皇后的一石二鸟之计吧，借他的手杀了皇上，再借皇上的手杀了他。
忽地，皇上轻笑一声。
顾亦珏太过紧张，嘴角跟着一颤，“陛下笑什么？”
“好。”这个字倒是中气十足。
好？好什么。
顾亦珏不明白。
皇上和蔼地看着顾亦珏，“是玉柔的驸马吧，你是顾家人，燕北顾家？”
顾亦珏坐得端正，“回陛下，正是。”
皇上身子往前凑了凑，他绵软的声音依旧中气不足，但一双眸子闪着喜悦的光芒，“你不是一直住在燕北吗，何时来的京城，又何时与玉柔见的面，何时成亲的？”
一连串的问题，都告诉顾亦珏一件事，皇上对外界的事知之甚少，甚至连昨日玉柔大婚都不知道。
他按下心中情绪，很耐心地一个个回答皇上的问题，“之前，臣确实一直住在燕北，不曾进京，去年年末时臣与姐姐陪着家母进京休养身子，在上元节上遇见的殿下，当时殿下正被刺客追杀……”
他说到这，故意停下，密切注视皇上的表情。
皇上的脸上果然出现了不安，“然后呢？玉柔没事吧！”
顾亦珏摇头，“玉柔没事，虽然她前前后后遭遇几次刺杀，但都有惊无险，后来还查出其实是北漠狼王之子乌里木为幕后主使，一番警告后，他再也没有动作了。”
“混蛋！”皇上愤愤一挥拳，但不知是用力多度还是情绪激动，他跟着猛咳几声，“都怪她，都怪她！不然我北虞怎会被北漠欺负到头上来！还有你，是你……”
他指向顾亦珏，目光灼灼，缓上一口气，他指着顾亦珏的指尖不住地颤抖，“是你，是你一直保护玉柔不让她受伤害吧，多亏你了，玉柔的眼光很好，很好……”
顾亦珏笑了笑，“陛下过奖了。”
他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方才他听见皇上嘟囔一声。
比齐叔灵好上百倍。
这么说，皇上当年也是不同意玉柔和齐家的婚事咯？还是林皇后一手遮天，等皇上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
但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顾亦珏继续笑着陪皇上说话，“臣和玉柔在昨日完婚，今日便进宫来向陛下请安。”
皇上突地眼神一变，方才和蔼喜悦的笑意瞬间消失，“你进宫给朕请安？是你和玉柔进宫后，林皇后叫你来的吧，既然是请安，为何玉柔不来，还有他跟来干嘛？”
声音沙哑沧桑，但威严不减，似乎下一瞬皇上就要喊人把顾亦珏拖出去砍了。
顾亦珏沉稳得很，表情丝毫不变，“不瞒陛下，确实是林皇后让臣来给陛下请安的，臣不认路，由万公公引路，至于玉柔……”
他尾音婉转，别有深意，“留在景华殿和林皇后待在一起，等着臣回去。”
皇上很快意识到什么，朝着万公公看一眼。
突然“啪嗒”一声，顾亦珏将林皇后递给他的匕首按在桌案上。
“实不相瞒，林皇后给臣下的任务。”
皇上瞪大了眼睛，抬手指向顾亦珏，指尖颤颤，好半天说不出话，“你……你……”
顾亦珏倒是云淡风轻，“顾家人做不出弑君这种事，以前是，现在也是，林皇后或许是被某件事逼急了，想借臣的手换掉坐在龙椅上的人，亦或是林皇后想测试臣对她的忠诚度。”
“你为何跟朕说这些？”皇上始终紧绷着身子，“那他呢，万公公不是林皇后身边的人吗！”
顾亦珏一手搭在桌上，手指离匕首咫尺之遥，另一只手放在腿上，他背对着万公公，笑了笑，“万公公什么都不会说的，对吧。”
万公公脊背一凉，脸上堆笑着附和，“是，奴才也不会做出弑君这种事……”
忽然，遥遥可听殿外一阵喧闹，即便在承乾殿这么偏远的地方，也能将骚动听得一清二楚，可见响动之大，惊动禁军、城防营和北卫是必不可少的了。
顾亦珏沉下脸。
已经开始了。
“顾少将军，快，快回景华殿！”万公公脸色一变，扑上来拉住顾亦珏的胳膊，叫得都破音了，“快回景华殿保护玉柔殿下！”
顾亦珏按住匕首往皇上那边用力一划，匕首打着旋滑向皇上，在他面前停下。
“还请陛下暂且保护好自己。”
顾亦珏起身往外走，不忘把万公公也拽出去，“什么情况，林皇后打算对玉柔做什么！”
万公公踩着小碎步紧跟大步向前的顾亦珏，顾亦珏健步如飞，他不怎么跟得上，眼看着落下的距离越来越远，他急得面色通红。
顾亦珏遥遥望见远处穿过宫巷的一群人，对万公公喊道，“你慢慢走，我先赶回景华殿！”
说罢他足尖轻点，飞身跃上屋顶，身影上下跃动几次后，便没了踪迹。
顾亦珏直接从景华殿的屋顶翻身而下，正正地落在殿门前。
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冲出来，扑到顾亦珏面前，“驸马，林皇后把殿下带走了，她们往西门去了，你快去救她吧！”
顾亦珏放下就要劈下去的手刀，一脸冰冷，“你是谁，我为何信你！”
他抬步绕过小太监，直接往里冲。
“奴才小孟子，殿下曾经救过奴才的命，奴才一直苦于没有报恩的机会，今日就当奴才报殿下的救命之恩！”
顾亦珏没搭理他，他走到打开的殿门前，仔细感受里面的气息，他眯了眯眸子，随即转身拎起小孟子的衣领，让他站起来，“他们往西门去了？”
小孟子忙不迭颔首，他就怕顾亦珏不相信他，“千真万确，奴才悄悄跟了一路，发现事情不对立即回来，奴才知道驸马一定不会丢下玉柔殿下的！”
顾亦珏松了手，飞身朝西门赶去。
他二哥顾亦璋负责抢夺西面宫门，林皇后又有参与当年应天关事件的嫌疑，他担心二哥一激动没控制住情绪，误伤到玉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