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打开时会发出低沉难听的声音,而在这一刻,开门的声音更难听了。

  像是魔鬼在唱歌。

  云晴永远不会忘记和古硕对望的这一眼。

  他的眼睛琉璃,沧海桑田尽在其中。

  薄唇轻启,竟是无言。

  一滴眼泪落下,他只想再深深地看她一眼。

  不是说大悲无泪吗?

  那怎么视线变模糊了,让他看不清楚她的脸。

  她问:“阿硕,怎么了?”

  他不言,只是落下一行眼泪。

  他的眼泪催出了她的眼泪,悲伤在一瞬间将她占据,她又问了他一遍,“阿硕,怎么了呀?”

  他从她的身边走过,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回眸看他,电梯关上的最后一刻,是他美如冠玉的脸。

  她知道,她失去他了。

  她接起一直在响的电话,是小区的物业打给她的。

  “云晴,你母亲坠楼了。”

  云晴眼含热泪地笑了,“你说什么?”

  “你母亲,云明月,坠楼了,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你现在在南城吗?”

  手机从手中掉落,云晴又哭又笑。

  人生还真是如梦啊。

  ……

  七天后,古家庄园。

  古霆川背对柒城,看着窗外的夜空。

  他的眼眸,深不见底。

  “新闻已经压了下来,没有人知道坠楼的女人是云晴的母亲,新闻上只说是一个长期患有精神疾病的独居女人。”

  “亲子鉴定结果呢?”

  “云晴和您没有血缘关系。”

  古霆川如释负重,他道:“古硕也做了亲子鉴定吧?”

  “是的,鉴定结果在我的手上,我还没有拿给少爷看。”

  “告诉他说,他和云晴确实是兄妹。”

  柒城微怔,然后声线低沉地回答:“我知道了。”

  离开古家庄园,柒城坐在车里眼神呆滞。

  他将另一份已经改好的亲子鉴定结果拿在手上反复地看,然后启动了车子。

  此刻,雅颂华府漆黑一片。

  古硕觉得黑暗是最安全的去处。

  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婚纱。

  脑海里浮现出云晴穿上它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很疼。

  钻心刺骨地疼。

  他听到楼下有停车的声音,是云晴吗?

  她回来了?

  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对不对?

  那天她离开家的时候答应他,她会早些回来。

  现在她回来了,这场梦也该醒了。

  他离开房间,却看到了柒城的脸。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他等不回来她了,她不会回来了。

  柒城将手中的鉴定结果交给他,“古总,您和云晴有血缘关系。”

  古硕神情寡淡,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这件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云明月已经告诉过他了。

  柒城看到他身上的衬衫单薄,他急忙将车门打开,“古总,上车说。”

  古硕给了他一个地址:“桦林墓园。”

  他想去母亲的墓前待一会儿。

  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SUV停在了柒城车子的后面。

  这辆车,是云晴的车。

  女人从车里下来,叫他的名字,“阿硕——”

  古硕没有回头,“开车。”

  柒城一踩油门,车子驶了出去。

  云晴追着车子跑,眼泪汹涌而出,“阿硕——阿硕——为什么?阿硕——”

  为什么?

  其实她已经知道为什么了,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她就知道了。

  母亲的遗物里,有古霆川年轻时的照片,还有驱.邪用的物品,上面印着童薇和月儿的照片。

  她认得童薇,认得月儿。

  古硕给她看过她们的照片。

  她都知道了,可是她想来问问他,可不可以别这么残忍地对待她。

  “阿硕——阿硕——”

  她跑不动了,摔倒在地上,车子也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她放声痛哭,眼泪和心一起结成了冰。

  车里,古硕的眸光闪烁。

  他不让自己回头,用力地不让自己回头。

  他说:“开快一点。”

  别怪他,他只是一个在痛里长大的小男孩。

  云晴从地上站起,踉跄地走进了雅颂华府。

  她摘下手上的戒指,将戒指放在古硕的书桌上。

  阿硕,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是我替母亲和你说的。

  我猜我妈妈一定没有给你道歉。

  他们这一辈的人呀,是不会道歉的。

  你别太往心里去,他们不说道歉并不代表他们的心里没有歉意。

  真的,我不骗你。

  你要相信,你父亲,和我母亲都在心里给你道过歉了。

  当然了,也给你的妈妈和妹妹道歉了。

  真的,我不骗你。

  请你释怀,请你放过你自己,别再那么痛苦地活着了。

  我走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你好好地活。

  “云小姐。”

  闻声,云晴回眸,她看到了面目慈祥的童姨。

  她说:“童姨,保重。”

  离开了雅颂华府,她去了夏青公馆。

  真是讽刺,母亲死的第二天,设计师打电话告诉她说,夏青公馆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他保证可以让她和她的母亲满意。

  可是现在,房子装修好了,母亲还没来得及住,就死了。

  云晴没有多么宏伟的愿望,她只想母亲住得的地方能好一点,但是这个愿望,她没能实现。

  最让她生气的是,她差一点儿就实现了!

  她躺在昂贵的地毯上,眼泪流进了发丝里。

  明天一早的航班,她要飞去欧洲。

  这个地方,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另一边,古硕从桦林公墓出来后去了古家庄园。

  昏暗的书房里,古硕坐在古霆川的对面,他的眼眸没有灵魂地落在一个角落里。

  “为什么你们犯下的错要让我们去偿还呢?

  以前,我执着于你的一句道歉,但是现在我不执著了。

  因为无论你再昂贵的一句道歉都无法弥补我的伤痛。

  所以我突然想明白了,道歉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

  更何况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

  我释怀了,也不恨了。

  从此以后,你我再没有任何关系。”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古霆川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儿子从来没有这样坐下来和他好好地说过话。

  唯一一次比较像样的父子谈话,却是一段古硕要和他断绝关系的独白。

  其实不止是古硕释怀了,他也释怀了。

  他不再妄想古硕原谅他,他也是在这一瞬间才明白,有些错,一旦犯下,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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