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会合了，眼下我们要做的是穿过这个足球场大小的下沉式空间。这里没有再出现奇奇怪怪的生物，唯一难处在于要从毫无规则的几百口大缸间隙找出一条路来。我们绕了半天发现深陷其中，越来越难以辨明方向。
这次练九走前面，他手中一直拿着罗盘在找方向，我跟在他后面，白珩最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依然毫无头绪，走了几步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白珩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怎么了？”“有点晕。”
练九闻声转过头来，略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低血糖？”
我默默点头。从进山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一点东西都没吃上，还一个劲儿地逃命和受刺激，身体状况也是到了极限。
“知道背包过来也不知道带点吃的么？你长脑子是为了好看的吧。”练九说了我一句，我知道他是出于关心也就不和他计较。他一提醒我才想起来几乎被自己遗忘的背包，幸好来之前还塞了一点零食在里面。我一股脑儿掏出来，每人分了几块巧克力。白珩把东西拿在手里没有动，我以为不合他口味，遂道，“白先生就算不喜欢吃也要补充一点能量啊，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呢。”说完撕开包装纸对着巧克力咬了一大口。白珩看着我微微将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是，我只是在想出去的路。”说完他也吃起来。
“现在能走了么？”休整了片刻之后练九问我。
“好多了，”我活动了一下筋骨，终于不太晕了，“不过吃完觉得更饿了。”
“一天不脱线会死是不是？”练九有点好笑地又白了我一眼。
话题回到这里这些大缸上来，在台阶上看过去的时候已经觉得规模颇为壮观，走到下面之后这种感受更加直观。这些大缸差不多高度到我胸口，直径将近一米多的样子，都盖着坚实的盖子。外面还绕了一圈铁链，插着广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地窖里摆这么多大缸，腌白菜么？”练九终于不生我气，知道开玩笑了，我心里松了一大截。
“有的吃就好，我现在光是腌白菜也能吃几大碗好嘛。”
白珩一反常态地没有接话，表情晦暗不明。
练九坐在地上休息，白珩靠着一个大缸闭目养神。我盯着那个锁看了片刻，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暗戳戳用铁丝捅开了一个。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能弄开，我有点难以置信。练九听到响动，转过头来看我，“干嘛，你又作死？”
“没，我没动。”我把手背到身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知道不该节外生枝，但我抑制不住对大缸里面可能有的东西的好奇。谁会相信这里什么都没有，既然来了，我想看个究竟。
我因为个头不够，盖子又是厚实的金属质地，所以只能用推的，不能用揭，所谓矮子的悲哀。
期间手非常不碰巧地被金属盖子的边缘梭到，又开始流血。
不过好歹这里被我推开了一个小缝，一股浓烈的药味立刻从里面窜出来。就是平常人家熬中药的那种味道，更浓烈一些，还混合着一些我说不上来的气味。我更加好奇，索性把绕在大缸附近的铁链全部拉开，想要看个究竟。就在这个时候，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一个尖嘴猴腮的怪物倏然从大缸里面冒出头来，两只瞳孔特别大还是空洞洞的，我极近距离地跟它对视一眼吓得魂都没了，想要拔腿跑却觉得腿软得走不动。下一个瞬间这个怪物的双手就掐上了我的脖子，说不上来那种诡异的触感，潮湿冰冷的手，带着大量中药气味浓重的汁液，死死扣在我脖子上。“救……”
他们两人也立刻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白珩迅速冲过来，一手举着枪，用枪托朝那个怪物的头部狠狠砸了下去，怪物手上一松，我趁机把自己摘出来。
我挺佩服白珩单手还能有这样的战斗力，他接连几下都是对准那个怪物头部，虽然我觉得这种狠戾跟他平时有些不一样，不过大敌当前能打死对方总比被打好。那个怪物力气很大，反应倒不是很快，给我一种它的招式还没有装备好就点击了进入游戏的感觉。练九趁它被打得有些晕乎，拿起金属盖子猛砸了那玩意儿好多下，我在旁边都看愣了。
“锁上，锁上！”他冲我喊，“别他妈发愣了，拿链子来！”
那个东西被打了这么多下还是没死，依旧顽强地把枯枝一样的双手从大缸里面伸出来，我看得心里发抖，“卧槽我怎么知道这里面装的是活物啊，别废话你先把它搞死我再过去行么。”
白珩退后两步说“你们到我身后来。”
看他那架势是想直接用枪，练九拽着我很配合地跑到他身后。那怪物还在做从大缸里往外爬的努力，白珩瞄准了，一枪把它爆头。没有血液溅出来，只有浓稠污黑的汁液。
它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呻吟，那声音太过凄厉，我忍不住堵住耳朵却还是觉得心神被干扰了。它的手还死死扣住大缸的边缘，那双手上没有什么肉，被药汁沾染透出发黑的颜色。我跟着他们，心有余悸地走过去。
这个怪物的体表看起来有点像一个发育不完全的胚胎，被一层膜覆盖着，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长期浸泡在药水中的关系使得皮肤表层给人这种感觉。它的嘴巴长得很突出，像是进化不完全的古猿，耳朵的位置也比较靠后，比正常人的要大很多。尤其背部，有一块很明显的凸起。“这又是什么啊？”
我以为练九问的是它背部的凸起是什么，随口说了一句，“可能是骨质增生吧。”
练九：……
我们最终也没得出定论，这玩意儿说像僵尸又不是僵尸，说像药人又跟一般药人不太一样。
为防止再横生什么枝节，我们重新把那个盖子合上去，再把锁挂好。面对其他好几百个同样的大缸，大家心里都有些忐忑，不敢想象若是这些大缸里面都是这种生物的话被放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练九见我不死心地用眼神在其他大缸之间来回逡巡，说道，“别手贱，知道没？”
我吐吐舌头回敬他一个鬼脸。
那玩意儿中了一枪似乎还没有死透，被重新合上的盖子里面发出震动的声音，感觉是它在里面挣扎，不过这种动静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
经过这么一闹腾大家也没有再休息下去的心思了，白珩没跟我们多话径直走在了前面。我隐约觉得他情绪可能有点不对，但一想到谁摊上自家有这么多怪东西心情都不会太好，也就没多想。练九还在拼命擦着手上溅到的药水，我有点同情他这种洁癖。“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好好的要在地下养这么多东西？”
“你确定是‘养’？用那种金属盖严实，根本不可能有空气进去，那东西怎么活下来的……”
我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听完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你是说……那东西应该是死的？”
“先别瞎想。”练九压低声音说了这一句就闭上了嘴。
等我发觉到我们现在正置身于无数只这样的大缸包围中，才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不是没有理由。如果你刚刚经历过那样一只长相匪夷所思的怪物，而现在有无数只可能的怪物就潜伏在你周围，你就会发现语言在现实面前实在太渺小。我们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弄出什么异动会惊醒其他困在大缸里的怪物。
“这样不行啊，没有头绪走的话只会浪费时间和体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得去。”我说。
练九问我包里还有没有线香，我说还有。他接了过去点上，闭眼凝神，口中念念有词，约莫两分钟之后，香烟突然转了方向。练九睁眼，说“跟上”。
我们克制着呼吸，生怕扰动了细小的香烟。小心翼翼地从中间的通道穿过去，虽然这个空间里面只有我们三人，我却一直有种被什么视线锁定的感觉。几乎是屏着呼吸穿过那几百口大缸，走完我的脚都软了。衣服被冷汗浸湿，黏黏地贴在身上，我感觉有些冷。
好在后面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们还是顺利地穿越了这一片大缸密布的丛林。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先从这里出去是正经事，再这么来一两回我也经不起折腾了。”
一个狭长的通道在这片区域的尽头，该怎么走我们别无选择。跟前面青石码起来的甬道不一样，这里是木质结构，我又闻到那种若有若无的土腥味，但白珩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察觉，我也就没有开口。
半途上练九的烛台灭了，白珩原本拿的蜡烛也烧完了。又回到只能依靠我手机照明的阶段，我们三个前后走着，还是觉得很不方便。走在木质的通道上，白珩突然回过头来说，“你把光往上面照。”我有点莫名不过还是照做了，墙上居然有一个挂壁油灯。白珩个子很高，伸手把油灯取下来，转向练九道，“打火，点上。”
练九掏出打火机来，看白珩的眼神有点奇怪。
他一边点火，一边抬眼打量他，“白先生以前应该没有来过这里吧？”
白珩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平静地说“当然没有。”
“那怎么刚好知道这里有油灯，而且不用看就知道这油灯是能用的？”
练九说的正是我心里想问的话，看白珩之前的反应，确实是一点不知道这个地下空间的存在才对，为什么他突然表现得像是这里的主人，对布局和物件都异常熟稔。
白珩的视线在我和练九之前来回一趟，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我只是猜测，一般这种建筑都有，有何不妥？”
练九长久地凝视着他，末了也笑了起来，“没有，纯属好奇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