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兰没好意思说，是对贫穷的深深恐惧，让她变得更加坚强，若不是秦冲要打120，而她害怕花钱，她也无钱可花，那时，她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的，继而打开那扇门。
不过，这也承认那夜抱孩子沿街乞讨的就是她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特殊疼痛，忽然惹得秦冲心情湿湿的。
秦冲鼻子一酸，忍不住说道：“真的太难为你了小兰，自从认识你，我就知道，你非常爱面子。”
潘小兰也知道秦冲想表达什么，说道：“我何尝不想有尊严地活着呢，可是，现实生活中，好多人，好多事，都与尊严无关的。”
“是啊，这就是社会。”
秦冲叹了口气，再一想到潘小兰黑夜里捡垃圾的样子，说是可以不要尊严的，她何必用围巾包住脸呢，她一定渴望着尊严。
可是，又不能只为了尊严，而放弃生命啊。
黑暗里，秦冲摸索着拿过手机。
搜索着煤烟中毒的危害，上边有一条医生指导意见：高压氧舱可以迅速纠正组织缺氧，还可以预防一氧化碳中毒引起的迟发型脑病。
“不行，小兰，你还是要去医院，歇一会，我带你去做个高压氧，放心吧，不用你花钱的。”
既然潘小兰说出了对于贫穷的恐惧，秦冲爽当选择了直白，忽然坐了起来。
潘小兰也很直接，说道：“我不能花你钱的秦冲，你放眼瞧瞧，现在找对象，哪个不首先要求房子。你得好好攒钱买房子，别指望你爹你娘，老人家把你培养成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躺着吧，跟你说说话，挺好的。”
“你别为我考虑，小兰，我很好。”
“一样的，你也别为我考虑，瞧我现在不是很好的嘛，先前感觉气不够用，现在气顺了，躺下来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那，你不头晕头疼了，不恶心？”
“有你陪，我恶心不起来。”
“你呀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开玩笑，好吧，我听你的。”秦冲躺了下来。
“嗯。天不早了，困了你就睡吧。”
“我不困。”
“我也是。”
说话间，秦冲放下了手机。
随着手机屏光亮的消失，一切又淹没在黑暗之中，时而响起的对话，像是小时候炎热夏夜里，村头飘荡着的父辈故事。
那是一个祥和而又质朴的村庄，谎言都是存放在故事里边留待揭穿的。炎热的气浪里，滚动的总是傻傻的真诚，长大以后，那些真诚依稀触碰可及。
一对患难与共的昔时恋人，盖着一条被子，聊了大半夜，很多都是心灵上的共鸣。
可又任何龌龊的动作都没做，任何越界的事情都没发生，只是为了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祈愿对方好好活下去，这如果不是童话，一定是亲情的力量在支撑，在限制！
秦冲也曾偷偷发过誓，老天之所以让他认识潘小兰，那是用来宠爱的，不是用来伤害的，他得信守这个诺言。
第二天，潘小兰还是坚持要去“三千烦恼丝”理发店上班了，秦冲执拗不过，早早的就开车去潘小兰住的地方，给她拿了身衣服。
这个时候，天刚麻麻亮，车库里煤球炉子已经灭了，贴在防盗门上的塑料布也被王娟扯了下来。
屋里，枕头上放着五百块钱，下边留了一张纸条，是王娟特意留给潘小兰买营养品的。
看起来，王娟的善良真不是装出来的，跟她丈夫孙根富一点儿也不一样，她是真心值得敬重。
不过，秦冲也知道潘小兰不会要这钱的，肯定会让他帮忙退还给王娟的。
果然，潘小兰知道后这样做了。
吃过早点以后，秦冲把潘小兰送到“三千烦恼丝”附近，看她下车后晃晃悠悠的样子，他又心疼不已。
对，这个节骨眼上，他绝对不能出差，绝对不能一走了之！
想了想，秦冲拿起了手机。
电话是给熊三品打的，意思是，去白城办理业务交接的事情，他想推迟几天。
因为与熊三品的矛盾已经很深了，说话时，秦冲尽量和气又和气。
熊三品却不客气，质问：“什么，推迟几天？瞎胡闹！那，你说说，你有合适的理由吗？”
朱芳正在帮熊三品收拾行李，一听熊三品向秦冲发火，正叠衣服的手停了下来，悄悄走上前，把脸贴向熊三品的手机，支着耳朵听。
熊三品要坐的是中午的火车，昨天晚上，胡三和蔡二军哥几个避开秦冲，还给他摆了场践行酒。
而且，美女销售员，川妹子陶艾美还在哈市等着他，白城交接完了以后，他准备去哈市会合陶艾美，然后一起下云省市场。
行程安排妥妥的，谁想秦冲忽然来了个马后炮。
总不能因为下属的一个写意而打乱全盘吧。
熊三品非常生气，朱芳在一旁帮着撇嘴。
这夫妻俩臭味相投，秦冲可算得罪一定了，不过，他肯定不能说是因为潘小兰，只得谎称道：“我家里有点事。”
“能有多大事！”
熊三品满脸乌云，坏坏的想，只要不死爹死娘，那都不是大事。
他这想法也够绝的，基本上告别人类了，毫无人味可言。
再一听秦冲支吾着表达不清，熊三品这时呛道：“你晚去可以，可我不能改签等你，我必须今天走，还有，我只在白城等你一天，记住，只是一天，超过一秒钟，出事情你自己负责。”
一点回旋余地都不给。
秦冲也真是生气了，心想，多一秒又能咋地，因而对呛道：“好，这话可是你说的，那我就请一天假，不过，如果车晚点了，那也不能怪我，有本事你找铁道部去！”
挂断手机，秦冲毫不犹豫的就把车票改签了，往后延迟了一天，同一车次。
这可激怒了熊三品。
朱芳在一旁也听不下去了，感觉秦冲太放肆，不单单是目无领导的问题，这简直是欺负老实人呀，所以开始添油加醋的挑拨。
熊三品可是气坏了，赶在出差之前，他专门绕道玖陇农化行政大楼，直奔方家岩的办公室，把秦冲给告了。
当然，肯定还是老一套，说秦冲吊儿郎当不敬业，还缺乏团队精神，对领导大不敬不说，还故意不跟领导坐同一班车。
反正没有一句好话。
那天当着方家岩和李世华的面，熊三品被魏中信冷箭打伤，可谓丢盔弃甲。败给秦冲，而又失去白城市场，这回，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报复的理由。
望着熊三品气如吹猪的样子，方家岩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方家岩心说，蓬蒿一般飘忽人世间，谁家能没事呢？
可表面上，他还得向着熊三品说话，不过，草草安慰几句也就算了。
晚上回到家，睡觉之前，方家岩对白丽说道：“那个秦冲越来越不像话了，看来，他不给咱们开车，反是咱们的福气。”
“怎么回事？”
白丽刚在隔壁把孩子哄睡，躺下来还没来及细思生活，这时侧过身问。
方家岩说道：“你说，他本来要跟熊三品坐同一班车出差的，这回非得找个理由挫开那么一天，如此小肚鸡肠的人，不重点培养也罢。”
谁知白丽听到这话满心欢喜，“他请假了？”
然后搂住方家岩的脖子说道：“不对吧，难道是因为我二哥的事情，我让他陪我和我二哥去长阳找黄雅君，他真的当回事来做啦？”
“哦，原来是这样？这个熊三品！”
方家岩一怔，忽又觉得错怪了秦冲，风向一转，石头一样的责任，登时全部砸向了熊三品。
“这个熊三品太不像话了，说人家秦冲这不好那不好的，小肚鸡肠的应该是他才对！”
因为黄雅君辞职，白丽的二哥白福虎病了一场，缠着白丽，非要白丽带他去找黄雅君不可，意思是，见不到黄雅君，他白福虎就活不下去了。
黄雅君想出国留学确也不假，可因为手续上的一些事情，特意回长阳母校待了几天，恰好这个消息被朱芳知道了，然后朱芳讨好的告诉了白福虎。
秦冲抽空去过一趟长阳，见到黄雅君，知道这些情况以后，除了安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过，看黄雅君没有明显的消瘦，他还是松了口气，走时黄雅君故意装冷的样子，又让他心里惭愧不已。
听说秦冲去长阳见过黄雅君，白丽找到秦冲，要秦冲开车带她和白福虎去见黄雅君。
这事发生在两天前，对于秦冲而言，简直就是个国际玩笑，很快，他就以出差为由拒绝了。
可要说真够巧的，本来这是件抗上的事情，谁知因为潘小兰煤烟中毒的事情，一个小小的请假插曲，被熊三品用错了时间，从而让秦冲换来了白丽的一次感动。
“那个熊三品就知道打压下属，我看呀，他根本不适合当领导。”
白丽搂着方家岩的脖子帮腔道。
方家岩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若不是有他哥哥，谁会把他当个人看！”
看见没，不仅是年轻漂亮的老板娘白丽，就连老板方家岩，这个时候也给秦冲加分了。
一见方家岩偏向秦冲，白丽趁机说道：“由着他俩窝里斗去，要不然，你给秦冲准个假吧，见不到黄雅君，我看，我哥这个病好不了。”
“不行啊，既然他们的车票都订好了，也说明已经达成谅解，我看，还是让他们先把正事做了吧。”
按照方家岩管理企业的信条，老板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不断的制造矛盾，然后再设法解决矛盾。此时这话恰好得到了应验。
白丽本来枕着方家岩胳膊的，俏生生的脸蛋一直被方家岩把玩着，这时嘟着香腮搬开方家岩的胳膊，气咻咻地背过身去，埋怨道：“我哥的终身大事就不是正事啦？”
老板娘这一生气，方家岩可就害怕了，但凡有条尾巴就得拧出麻花。
他也明知得罪这个房术高明的小妻子，这一宿肯定要扑空，因而想方设法缓和气氛，翻身亲触之时，连忙解释道：“我主要担心熊三品说闲话。”
有些人躺着中枪，有些人躺着中奖。
秦冲属于后者，不仅得到老板娘白丽的芳心，还再次击败上司熊三品，如果上帝继续这么照顾下去的话，小职员的逆袭，估计终究成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