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寒书屋 > 科幻小说 > 周衍 > 第47章 第 47 章
李庸是个只会杀猪卖猪的屠夫, 不聪明,也不伶俐,这是他所能想到了, 让林软软过得好一点的, 最好的方式。

如果没有沈闲的话……

如果沈闲没有走进那个巷子,或许会向李庸说的那样,林软软去报官,拿着李庸的陈情书, 没有了陶黔, 林软软可以在秋阳镇很安稳的生活下去。

可是林软软换好李庸给她藏着的衣服再回来的时候, 她看见李庸在沈闲手上, 轻轻的垂下了头, 明明她走的时候, 李庸还有一口气, 撑着安慰她:“我还能活一段时间,你先去把这身带血的衣服换掉。”

林软软不想走, 可是李庸的脸色看着那么白, 眼神是那么柔和,她不知道还能看多久,她让李庸靠在水缸边上, 等她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李庸低垂的头。

“啊!”

那双眼睛再也不会抬起来看着她笑了, 李庸走了, 从此以后, 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

这几日的天气都很好,都是金灿灿的大太阳,就是风很大, 树枝花草被吹的左右摇摆,让人一点温度也感觉不到。

沈闲沉默的看着瘦弱的林软软,其他人也都很沉默,本以为可以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知原委的,永远口诛笔伐表面上的恶人,不知深浅的责骂,当他们发现事出有因时,又沉默的生出许多的愧疚来,但这点愧疚对故去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林姑娘,我有一个问题,可以问吗?”沈闲心头复杂,对这个姑娘,他不敢用轻佻的态度对待。

林软软手里握着李庸生前写下的那封控罪书,那天晚上去李庸屋子的不止沈闲和周明朝两个人,还有跟在他们后面的林软软。

那是李庸留给林软软唯一的念想,所以她也只敢对周围的人说巷子里死了人,在场的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县令没抓人,仅此而已,她不敢把控罪书拿出来,怕陶黔不但没有下狱,自己最后的一点念想也没了。

林软软抬起灰败的眼,木然而空洞:“你想问什么?”

“你和李庸,”沈闲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是很害怕被人发现吗?”

两个人只敢在漆黑的晚上,没有人的时候才敢见面,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

“我和李庸是后来迁到秋阳镇定居的,”林软软脑袋子带着一支男式的白玉簪子,和鬓边的白花相得益彰,她偏着头,看着沈闲:“就是在我们原来的村子待不下去了,才搬走的。”

沈闲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人。”林软软声音很轻,落地却极有份量,犹如晴空霹雳,瞬间给地面砸了一个大坑。

“原来的村子容不下我们,当我们是怪物。”

就连周明朝,也猛的抬头,看了林软软一眼。

林软软终于站直了身子,身躯虽然瘦弱可脊背是宽阔,他不再压着自己的嗓子说话,清清朗朗的一把好嗓音,他还是穿着女式的衣裙,可气质已然不同,成了一个样貌有几分清秀的男子。

“我们在原来的村子待不下去了,你们知道吗?”

林软软本名林檽,是偏远村子里面的一户砍柴人家的孩子,他不聪明,也不讨人喜欢,还有点木纳。

砍柴人家,家里本就贫穷,有了孩子也只是添了人口,多了一份开销,似乎林檽从生下来,就没有得到多少喜爱。

那个村子的人,老旧,古板,迂腐,林檽现在想起来,仍旧觉得那个地方是灰色的,没有一点色彩。

某一天,林檽在山上砍柴的时候,背的树枝太多了,没留意脚下的路,不小心踩到了猎动物的土坑里面。

林檽被摔的头晕眼花,晕着头扶着泥土壁站起来,看见有他两个那么高的土坑觉得脑袋更晕了。

他要怎么才爬得上去。

一直到月上枝头,也没人来找他,林檽抱着膝头坐在自己砍得树枝上面,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夜晚的山里到处都是呼啸的风声,一阵一阵的,像是野兽不甘心的嘶吼。

以前这个时候,家里的父母早就睡了,林檽手里揪着最粗的那根树枝,颇有些自暴自弃,没人来找他了,他就让老虎狮子大蛇什么的来吃了好了,反正也没人在乎他。

这样想着,那个树枝被林檽抓的更用力了。

然后,头上的泥土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声,林檽立即跳起来,像只不小心被人踩到的猫。

林檽挥着树枝子,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兽,抬头却看到一张映衬着月亮,星星还有无边夜色里,男人的脸。

从那以后,林檽有了玩伴,是个不善言辞,但是对他很好的猎户,李庸。

现在想起来,感情就是在那个时候生根发芽的。

两个少年走得越来越近,渐渐的,村子里面的人发现两个人有点不对劲,无论什么时候,两个人都腻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事情是在那个时候败露的,那天夕阳的晚霞格外好看,林檽揣着一根烤红薯嘿嘿的笑,他爹他娘一吃烤红薯满脸的白色渣子,好笑的很,他想看看李庸会不会也是这样。

李庸也是一样的,埋头啃完抬头嘴边糊了一圈烤红薯,林檽看着他一头倒在茅草铺上,笑得喘不过气。

一边笑,还一边拿手指他,实在是过分。

李庸气了,猛的扑过去一把按住他,低头把脸上的红薯渣往林檽白嫩的脸蛋上蹭。

林檽一边笑一边躲,两个人在茅草堆子里滚成一团,等他们再起来的时候,连滚带爬的跑远了一个瘦小的背影,那人是村里出了名的碎嘴子,大喇叭,林檽和李庸的事当天便传遍了整个村子。

从那天之后,林檽在出门的时候,感到村子里面的人怪怪的,当着他的面无视他,背对着却对他指指点点。

他和村子里的人打招呼,以前都会笑笑的村民嫌恶的远离他,仿佛他沾染了很脏很脏的东西,或者,林檽本身,就是很脏很脏的东西。

在最初的疏离之后,有人开始骂他,甚至还有人往他身上扔石头,臭鸡蛋,问他和男人搞在一起还有脸出门?问他觉不觉得恶心?

他们用最污秽最恶毒的语言来辱骂和诅咒林檽和李庸,明明在前些日子他们还慈祥温和的同他们说话。

村子里面的人一夕之间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怪物,可是他们视李庸和林檽是面目可憎的怪物。

他们老实本分,他们一辈子没踏出过村子,他们古板又固执,他们觉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悖天理,没有哪个正经清白的人家会做出这样的事。

林檽出门一趟,回来时带着满头的血迹和一身的脏污,李庸也没好到哪去,那些人拆掉了他设在林子里的陷阱,把他射箭的弓砍断了扔在地上,把他的屋子里砍得乱七八糟。

事情突然变得无法收场,李庸比较强壮,村子里的人不敢和他正面发生冲突,可是林檽不一样,他懦弱,瘦小,和人吵架对方声音大了一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慢慢的一切都变了,他们把对生活的无奈失意借着林檽竟然喜欢男人这个契机,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来。

谁都可以骂林檽两句,谁都可以打他两拳,林檽不是人,在他们眼里只是一条下贱罔顾人伦畜牲。

林檽默默咬牙受了。

直到有一天,那些人放火烧了林檽的房子,林檽的母亲前些日子病了,她躺在床上腿脚不灵活,差点被烧的通红的门梁砸中……

林檽的房子被烧的干干净净,他跪在那片废墟前,他看见一直冷漠的父亲把他拉起来,看了他很久,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儿子比他还高,他得垫脚才能摸到林檽的头。

这个苍老瘦弱的父亲看着自己被千人唾弃的儿子,他叹了口气:“你走吧,不要在这个村子里。”

他娘裹着被子,把脸转到一边,无声的抹眼泪。

林檽茫然的看着他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个猎户,不是来找你很多次吗?”老柴夫给林檽脸上的黑灰抹掉,他的手上全是砍柴留下的老茧:“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林檽怔怔的,在他的记忆里面,他的爹不爱笑,每天砍柴回家就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看着一丛又一丛的青山发呆。

林檽一直觉得,在他爹眼里看来,他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有他不见得有多开心,没了他也不会难过。

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爹竟然会说这种话。

林檽跟着李庸走了,还是害怕,林檽改了名字,变成林软软,扮成了女子模样,他们来到秋阳镇,一个做起了屠夫生意,一个靠洗衣服为生,他们不敢在人前说话,村子里面给他们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每每午夜梦回,林檽都大汗淋漓的从那些人的血盆大口里醒来。

但是逃离了村子的林檽和李庸也没有逃过秋阳镇,李庸还是死了,死在那条暗无天日的巷子里,像极了他和林檽的感情,始终见不得光。

作者有话要说:  唉,不开心,李庸死了。

李庸他,活不下来的,遇上这样的事,他想让林檽过得好一点,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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