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寒书屋 > 其他小说 > 琉璃钟内琥珀浓 > 第二百八十二章面子
  赵璇牵涉进屠城一事的消息不胫而走。

  其实用这个词也很不合适,飞纸散得到处都是,更有甚者连附近的几座城都渐渐的有了怀疑的人,觉得陛下是顾忌着皇家的脸面才没有的当众发落,不然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废了她的公主位还打入天牢?

  下朝路上,房越修打着哈欠往外走,摸着袖兜中的银钱计划着回去的路上要买什么东西。

  身后忽然有人叫着他的名字赶上来,回头一看,原来是牟大人。

  “牟大人!”“房大人!”

  两人并肩往外走,说着些公务上的事情,几句话的功夫,牟大人便道“大人方才为什么要替赵氏说话?”自从被废位以来,几乎每天都有人要拐弯抹角的把各种奇奇怪怪的错推到赵璇身上。房越修一贯最懂得明哲保身,不知今日为什么要这样与所有人唱对台。

  房越修神秘一笑,冲他摇了摇头“牟大人,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见他不解,小声道“前段时间那飞纸上头还说了许多宫里的事情,大人觉得那也是真的吗?”

  牟大人立马摇头,然后很快回过神。陛下不认同赵璇屠城的事情,未必是真的信她,还不是为了皇家的颜面。否则要是真有人拿着飞纸去到处胡说,太后和大长公主的面子怎么办?

  想明白这些,牟大人敬佩的竖起大拇指“还是房大人棋高一着啊!”

  “还有,屠城前后,赵氏都在宫中和宝华长公主做伴,你自己琢磨琢磨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吧。”房越修拍了他一笑,笑着走远。

  不论朝臣们如何猜测,在百姓们眼中,被否认的就是真相。

  赵璇在这之后第三天醒来,看着陌生又熟悉的陈设,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天牢,在宫中原先的宫殿中。

  侍奉的宫人也听说了外头的流言蜚语,面对她的时候难以控制的流露出恐惧,在发现床上的人睁眼后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叫御医。

  “夫人虽有些不足,不过已经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能下地。”

  她扬起压在被中,锁在手上的镣铐。“什么时候能解开?”

  御医不敢看,低头收拾了东西迅速离开。

  无所事事的赵璇只好躺在这里等着能做主的人。

  萧奕亭早就来了,可他站在门前却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盼着是,又盼着不是。

  透过薄薄的纱屏,能够看见她倚靠在迎枕上的身影,可是看不清脸,只能看见被子凸起来一片,手搭在上头。

  “陛下此来是要告诉我下毒的人是谁吗?”

  “不是。”

  “陛下总不会是来探病的吧?”她声音嘲讽。

  “你看看吧。”

  一叠纸被放到床边的矮几上,赵璇探出半个身子拿,一抬眼就看见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屏风的那一边,不知怎么的心里生出些怪异的感觉。

  翻了几页后,赵璇道“陛下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

  “不懂。”

  萧奕亭忽然低声笑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陛下觉得呢?”

  “想杀你的人是什么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要是知道,还会躺在这里吗?”

  萧奕亭看着纱屏上影影绰绰的阴影“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陛下的意思我不明白。”赵璇将叠好的百合花放在窗边的矮几上“不过陛下希望我站在哪里呢?”

  两人彼此试探了半天,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他看着那朵孤零零的纸花“一旦罪名坐实,你只有死路一条。”

  赵璇轻声笑了,仿佛全然不在意一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是臣吗?”

  她半个身子都藏在床帐后面,慢悠悠道“陛下说我是,我就是。”

  “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是到现在他还不明白赵璇另有所图,他这么多年的帝王策就算是白学了。

  纤细的手腕上套着沉重的枷锁,不论怎么看都和这间华丽宽敞的宫殿格格不入。“我还没问陛下是什么意思?”

  被打入天牢的人这么轻易地就被带出来,还大摇大摆的住在公主的寝宫,他是担心清流们没有可以攻击她的理由吗?

  萧奕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做,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纱屏前,只要伸出手推倒纱屏,他就能看见她。

  “陛下果真不愧是先帝的嫡长子,将先帝的做派学了个彻底。”

  她冷冰冰的一句话就将他震醒。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锁链不够长,只能勉强让赵璇坐起来。“陛下别忘了,我是谁。”

  她看起来和从前格外不同,又瘦又高,就是站在成年男子身边也毫不逊色。他沉默了片刻,心中波涛汹涌。

  “你是谁并不重要。”

  赵璇嗤笑道“古往今来第一个上了金册玉碟的异姓公主,也是第一个被废的公主。这个身份怎么也够我名垂青史了。”

  他合上眼睛深呼吸。“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谁要杀我?”

  “不知道。”

  “陛下当真不知?”她一字一顿的看着他问。

  “不知。”

  赵璇忍不住笑了,这该死的一脉相承的顽固。明明知道却死活不说,可即便不说,难道大家心里都没数吗?

  “我如今是个庶人,对陛下而言已经没有用处,陛下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只要你活着就有用。”

  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萧奕亭错过了赵璇若有所思的眼神,以至于没有看见她饶有兴趣的表情。

  明知她不能死,还是忍不住想要杀她的人会是谁简直已经呼之欲出。赵璇坦然的往床上一躺,掰着手指头算自己已经被关起来多久。

  赵赫出发的这一日,不顾太后的阻拦,宝华硬是冲到了城墙上,努力踮起脚尖高高的挥舞自己手中的丝帕,希望他出城前能够看见。

  萧奕亭知道后沉默许久,命人宣赵赫上城楼。

  莫名其妙的赵赫在看见城楼上红着眼眶,消瘦得几乎认不出来的宝华时喉咙突然有些哽咽。“你来做什么,这里风大。”一面说一面快走几步,替她挡住风。

  她看起来摇摇欲坠,被风吹得几乎站不稳。扶住赵赫的手臂,用力的捏了一下。“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不关你的事。”赵赫小心的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掖到耳后“别怕,我走得越远对你越好。”

  宝华当即落泪“我不想你走!”

  “我是个将军,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不适合我。”赵赫揉乱她的额发“别哭了,我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怎么能一辈子待在都城呢?”

  “就你这样还能做大将军啊?”宝华破涕为笑“你可别娶了个齐国的女子啊,我听说她们都不安于室,当心替别人养儿子!到时候我才不会帮你讨回公道呢!”

  赵赫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行了吧,你还操心我呢,你自己的大事才应该抓紧。等你成亲了我才能放心!”

  宝华又羞又恼,追着他打“你怎么也这样啊!”

  “好了,我该走了。”赵赫捉住她的手。“我让府里的下人时时搜罗着新鲜玩意给你送进去,你要是听见什么新鲜的东西也只管让他们去买,这笔账我替你结。”

  “那你要小心啊,可别真的死在外头成了孤魂野鬼,到时候都没办法给你烧纸。”

  “知道了,早点回去吧。”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就连飞纸也消停下来,开始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随着司远昭的升职,霍婧婷渐渐的重新回到了官家夫人的视野中。只是这一次她带着自己的目的。

  任凭朝堂上如何的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到了宴会上各家的夫人还是和和气气的坐在一处说话,明里暗里打探着各种消息。

  你卖我一个人情,我给你一个面子。礼尚往来,无怪乎此。

  虽说是后院里的聚会,可唇枪舌剑依然让人觉得防不胜防。

  太久没有来这样的聚会,霍婧婷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局促。发帖子请她来的黄夫人赶忙迎上前道“司夫人来了!”

  众人的眼光便不约而同的转到她身上,也不过是一瞬间,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和身边的人说话。

  这个圈子并不是都城里最富贵的人,大多是刚来都城的外放官的夫人或是刚在朝堂上混了个脸熟的中等官员。换作从前,她根本看不上这样的聚会,可一朝云落成泥也没办法再逞强,认清或者逃避总要选一个。

  “原来这就是司夫人啊,可真是久仰大名了!”

  霍婧婷循着声音望过去,是个生脸。“哪里,不过是年少无知闯了许多祸,只怕不是什么美名。”事到如今她也学会了开自己的玩笑让别人无从调侃。

  大约这个法子还是有些用,大家相互打了个招呼,便开始了今天最重要的活动。专程从锦绣坊重金请了一等一的绣娘来教各位夫人们刺绣。

  其实大家都是过过苦日子的,谁还没有亲手给家里做过几身衣裳呢,可现在来了都城可就不一样了。光会做衣裳根本上不了台面,还得能够绣些别致的图案才算有面子。

  “各位夫人可有从前做过绣活的?”绣娘站在前头问了一句。众人相互看看没有人回答。于是她又问了一句“便是绣得不好也无妨,只要大概知道是什么就行。”

  霍婧婷便被周围的人推搡着抬了手。绣娘看了一眼便发现是从前的老主顾,心里便有数了。“夫人们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养护着自己的手。”说着将自己的手举了起来,慢慢的走了两步,让所有人都看清。

  这双手细白柔嫩,手上没有一个口子,指甲也修剪得宜,养护得非常好,要是不说恐怕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个穷苦人。

  黄夫人也探头看了一眼,将自己的手藏在袖中。“你这手竟比名门闺秀的手也不差。”

  绣娘笑道“这便是绣娘的手。若是手太过粗糙,连丝线都理不好,又怎么能绣出形神兼备的绣品呢?”

  留心看霍婧婷双手的黄夫人忽然道“司夫人的手似乎并不比绣娘的更嫩。”

  “我在家很少做绣活,在养手这件事上头并不十分费心,让夫人见笑了。”

  黄夫人奇怪道“不是都说都城中的女子大多要会做绣活吗?”

  霍婧婷看了一眼站在前头的绣娘,见她神色如常,斟酌道“虽是这样说,不过我一贯不是那样精细的人,幸而家主不弃,不然实在没有脸面见人。”

  众人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听说这位司大人是个极宠爱妻子的男人,妾室都安排在偏远的院落里,孩子也都在嫡妻膝下一起教导。原来竟有几分是真的。

  绣娘便趁此说起了要大家好好保养双手的事,然后将要准备的东西都一一介绍了一遍。“诸位挑选好自己喜欢的花样后就可以开始准备劈丝了,不必贪多,刚开始只劈一次即可。熟练之后可以再精进。”

  好不容易结束了课,整个人都觉得累了。霍婧婷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都这个年纪了还要和一堆不认识的人一起学十来岁的时候学的刺绣。

  “司夫人上手很快,果然是名门闺秀啊。”黄夫人示意她在身边坐下道。

  霍婧婷看着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眼神,心里明白这位邀请自己来的黄夫人应该就是这群人中地位最高,权势最大的。“黄夫人过奖了,我不过是听母亲说过些,看起来有些花架子罢了,真要开始绣只怕大家就要笑话我了。”

  黄夫人奇怪道“你也太过谦了。”

  “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我这么些年一直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就拿着绣花来说,学了这么久做得最好的就是开头这些。”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只这两句话就让大家觉得什么名门闺秀不也和大家一样笨手笨脚的吗?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绣娘站在桌前收拾东西,听着她们的对话低头笑了。

  定远侯府家的三小姐,就是再怎么能力不济,也不会只懂得劈丝绷绣架,也只有这些根基不深的人才会相信。

  霍婧婷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和她们打成一片,刚来的时候还客客气气的叫夫人,走的时候已经手拉着手姐姐妹妹的叫个不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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