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萧琳琅以为萧成欢兴许是想要她的性命了。
顿地一张小脸，吓得血色全无。
狄念和楚黎见状，生怕萧成欢盛怒之下，拿了萧琳琅出气。就萧琳琅那小身板，哪里能挨得住萧成欢一拳？
狄念和楚黎两人身形一闪，一左一右地夹上前来，站到了萧成欢的两侧。
狄念扳着萧成欢的手，道：“公子，此事怪不得琳琅，琳琅已经尽力了。”
萧成欢不为所动，只是揪着萧琳琅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楚黎站在萧成欢的另一侧，缓缓地伸手，将萧成欢的手自萧琳琅胸前扯下，然后推开，将萧琳琅掩到了自己身后，神情淡然地看着萧成欢，道：“司马姑娘最后的日子里，琳琅姑娘和笑儿姑娘寸步不离地守着，已经尽力了！”
萧成欢满腔的悲痛和怨恨无处可泄，很自然地便转到了楚黎的身上。一拳便砸向了楚黎，怒道：“她们尽心尽力了，那你呢，你去哪了？”
楚黎神色微微一顿，伸手一格，卸去了萧成欢那一拳的力道。正欲开口，就听到萧琳琅抢先应道：“哥哥，此事不怪楚大夫，自从姑娘昏迷，楚大夫便守在了不归居，不曾离开过！实在是……我们几乎将浔阳城所有的大夫都请来了，实在是无回天之力了，成欢哥哥！”
无力回天啊!
“你不是邪医吗？”萧成欢反手掐住楚黎的胳膊，厉声道：“洗髓谷不是能起生人肉白骨么，为什么你不救她？楚黎，你为什么不救她？”
“什么起死人肉白骨，不过是江湖传言罢了，公子行走江湖多年，难道能这些都不懂？若楚黎有那等本事，还能呆在你这小小的浔阳别馆，替你馆中的那些花娘们看那烟花之症？”楚黎冷笑道：“更何况，你焉知我没有尽力？”
若是往常，萧成欢定然是一笑置之，可是眼下，楚黎的这番回答，对他来说尤其致命。
楚黎尽力了，都没有能挽回司马醉儿的性命。那么这世上，怕是再难有人能救得了司马醉儿了。
可是，明明他走前，还好好的人儿，怎么突然间就没有了？
他走时，司马醉儿虽然虚弱，但当时，楚黎明明说过，司马醉儿的身子，好好将养，假以时日， 定然能恢复的。如何一眨眼，就人都没了？
“是，我确实说过！”楚黎长长的睫毛覆下，让人看不清眸中的神采，声音依旧淡然，道：“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为司马醉儿诊治之时，司马醉儿不过是被你的身份给刺激过甚，心情抑郁所致，只要调整好心情，好好将养，自然是无碍的！可是，千算万算，我没有算到司马醉儿有了怀孕……”
身孕！是了，萧琳琅曾给他去信，信中说道，司马醉儿怀了身孕，等她回来定夺。
那是他的孩子啊！他还深刻地记得，他乍然得知司马醉儿怀了身孕之时的那种按耐不住的狂喜。
那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司马醉儿的孩子，夜深人静之时，他无数回想像，等这孩子出生之后的场景，期盼着，这孩子到底是像他多些，还是像司马醉儿多此。他以为，这孩子的出现，也许是缓解他和司马醉儿的一个契机。毕竟，这是他们共同的孩子！他是孩子的父亲，而她，是孩子的母亲，浓浓的血缘牵绊，也许，能冲淡萧家与司马家的宿仇！
这段日子，他一直在追查当年萧家灭门之事，才将将有些眉目，便得了这消息，顿时欣喜若狂，哪里还顾得上当年的旧事，草草处理了，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哪曾想，迎接他的，竟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不过是怀了个身孕，如何就……萧成欢觉得心头那一处，好像有一把薄刃，一刀一刀地剜着他的心，一阵接一阵的绞痛压得他浑身无力，若不是攒着那一口气强撑着，只怕便要就此昏死过去。，
萧成欢的痛，在场的人哪里瞧不出来。
“司马姑娘本就思虑过重，对于镇远侯夫妇二人的死，一直不能释怀。”楚黎叹道：“你也知道，这么久以为，你与司马家的灭门之仇，才是横亘在你与司马醉儿之间最大的障碍，你忘不了家仇，所以才会对司马醉儿又爱又恨，百般凌虐……”
除了虐了司马醉儿的身，最虐的，还是两颗相爱的心，生生因为这灭门之仇，变成了恨！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纠结的事了！
“你都如此，司马醉儿又何尝不是？”楚黎又一声叹息，道：“医者医身难医心，司马姑娘本就虚弱，乍然得知自己怀了你的孩子，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也了压垮她精神支柱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己所爱之人，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偏生自己还怀了那人的孩子！
红绡将楚黎的话在脑海中打了个旋，看向棺木的视线都变得模糊了几分。眼底水雾弥漫，红绡暗暗地想，这等事情，若是换成了她，只怕也活不下去，只能一死了之！
然而，这等结果，却是萧成欢难以接受的。“不！”
“不？”楚黎又一声冷笑，道：“兴许，在你想来，孩子可以胜过一切，可是对于司马醉儿来说，不是！因为，这个孩子的身上，除了流着司马家的血，还流着你们萧家的血。这样的孩子，生下来，可怎么？告诉他，他的外祖父杀了他的祖父，所以他的父亲又杀了他的外祖父，然后拘禁污辱了他的母亲，这才有了他？你觉得，以司马醉儿的血性，她能接受？”
以司马醉儿的性子，自不能接受，这一点，狄念知道，萧成欢更是清楚。
说来道去，还是萧成欢的执念太重，明知道司马醉儿越不过两家的灭门世仇，还是拼了命地将她拘在身边，才造成这后来的种种。
萧成欢的脸惨白一片。
他的醉儿啊，他心心念念看着长大的人儿，叫他如何能舍得放手？
他以为，等他百清了司马家和萧家灭门命案的真正原因，若是另有幕后别情也不一定，如果真是另有隐情，这样一来，他和司马醉儿之间的仇恨便不存在了，他与司马醉儿说不定还有相守一生的机会。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边还没有查清眉目，司马醉儿却不在了，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哀莫大于心死。
不过是转眼一瞬，萧成欢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灵一般，整个人呆呆的，像一具行尸。
他愣愣地回转身，一步一步地朝着棺木而去，浑身上下，散发着沉沉的死寂，脚步沉重，如坠千金。
众人看得难受，一个个都没了声音。
萧成欢缓缓俯身，想将司马醉儿抱起，可是，破烂的棺木侧板妨碍了他，他偏首看了一眼，目光空洞而呆滞，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已提掌攀上那棺木，重重一扳，那一侧的侧板，便全数毁尽，再无障碍。
萧成欢重新俯身，身子坐到了棺木边缘，将司马醉儿连着锦被抱了起来，紧紧地搂着怀里。
萧琳琅看不下去，上前两步，喊道：“成欢哥哥！”
“出去！”萧成欢连看都没有看萧琳琅一眼，只喝道。
萧琳琅还待再说，便被楚黎暗暗给制止了。
刚刚他看得清楚，哪怕萧成欢再萧琳琅，遇上司马醉儿，他对萧琳琅的这点半路的兄妹之情，完全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们都出去，我想和醉儿呆一会！”萧成欢的声音沉重而干哑。
“哥哥！”萧琳琅如何敢走？她生怕萧成欢一个想不开，若寻了短见，随了司马醉儿去了可怎么办？
“出去！”萧成欢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旁人的劝阻，再次出声，语气都森寒了几分。
众人无奈，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刺激萧成欢，只好依言退出。
却也不敢走远，只在外间候着。
隔着一道门，却是看不见内室的动静。
萧琳琅到底不放心，暗暗扯了扯笑儿，两人一合计，便悄然就着墙板缝挖了个洞，暗暗地盯着内室，想着萧成欢一有异动，便好冲进去劫人。
狄念和楚黎看着萧琳琅的那点小动作，到底没有反对。
内室中，萧成欢抱着司马醉儿的尸身，嘴里念念有词，絮絮叨叨地回忆着两人儿时的那些趣事，声音低低沉沉的，在内室缭绕，然后隐隐传出，到得外间众人的耳里，已然不甚真切，听起来，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却莫名的更让人心酸。
狄秋娘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样一副场景。顿时怒从心起，指着笑儿和狄念就怒骂道：“公子悲伤过度失了魂，你们也失了魂不成？一个个就不知道拦着公子一点？”
言罢，作势就要往内室而去。
将将走到门前，正要推门而入。横里伸出只手来，堪堪将她拦了下来。
狄秋娘，满脸怒容，狠狠地回头，便对上了楚黎那张瞧不出悲喜的脸宠。狄秋娘收了收表情，沉声道：“你也要拦着我？”
楚黎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倒是身后的狄念，冷冷地开口道：“长姐是觉得与公子的关系还不够僵么？”
狄秋娘倏然回头，恨恨地瞪着狄念，喝道：“你什么意思？”
“长姐，司马醉儿死了！”狄念原本一直垂着头，直到此时才缓缓抬起，满目哀伤地看着狄秋娘，道为：“左右不过是今晚的事情了，长姐都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