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寒书屋 > 玄幻小说 > 阴阳战纪 > 110 娼
“姐姐真的是好福气,能得到这样的人赏识。”

“妹妹,我怕你是看不上这些武人,你也知道我们大宋,武人地位一向低微不堪,何况姐妹们见惯了风流名士,自然欣赏不了武人粗鄙了。”

“吕姐姐,你说的我自然知道,只是我感觉此人不同一般武人,现在天下也太平,前有方腊,现有金军起义,皇帝又要助金伐辽。这样的武人,有一天会天下尽知的,他能够不看我们身份,也算豪情了。”

“大概是,我们这些教坊中人,更能懂点他们的男人的心思,他们又是整天上阵搏杀,终究是舔刀口的活。不及时寻乐还能怎么样呢,而且我又不是他第一个从教坊里面的赎身的了,他前面还有一个红玉,也是教坊出身。”

“听说过,听说那也是个武将之女,跟你这韩将军,颇为投缘,吕姐姐过去了,莫要跟她冲突了。”

“说什么傻话,出去了,勾心斗角还能厉害过这教坊中,这红楼教坊,从来血红,这点火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吕姐姐说的倒是没有错,不知道我能不能遇到我那个心上人,能够赎我出去呢。”

“你啊,还年轻,还是多给自己攒点嫁妆吧,不然免得哪天出去了,还要受到大房的欺负,我们这些教坊中的人,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命,能够做大房的。”

“火儿知道了。”

我从小被卖入这汴京的教坊中,因为父亲曾是一个小官,所以自小还是认的一点字,入了教坊,琵琶书画跳舞,都算是学了一点,老鸨见我姿色还是可以,所以也就打算屯着我到14岁,好高价卖出第一票。我的一身本身,都是跟着吕小小学的,她算不得头牌,可能也正是因为她不算头牌,她才有幸接到了一个落魄的将军。此人刚刚征完方腊,却没有高升,据说功劳被人挪走了,于是来这醉花楼买醉。

那年,我正好15岁,已经开始接客了,第一次的感觉,我能说什么呢,自诩风流的高官才子,我只感受到体重的惊人,随后就是几下短促的颤抖,就没有了。其实我都想问吕姐姐,她选了这个韩将军,是不是因为武人的身体更好,给她感觉不同,只是我也不好问出来。

男人需要肯定,所以我们卖艺卖身卖笑,不过是给他们内心一点点的肯定,谁知道他们在生活中得到了多少不能肯定的事情,哪怕是战场上的大将军。不来教坊的男人,要么是没有钱,要么是没有胆,就算家中妻妾成群,偶尔来来也能说成是风流韵事。在我接了几年客看来,能够真正不在我们这些小女子身上寻求肯定,至少我在教坊中还没有见过。如果不在女人身上找自信,那么我估计就要到其他地方上找了。

在我二十岁的那年,有个商人一个晚上玩了几次,最后面钱没有带够,最后说打算教我一个道理,我给他打个小折扣可好。我便让他先说道理,他说他的道理,是他做生意而来的,叫做“天下可贾”。

他说在他眼中,我跟他其实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有身份之差别,只是一旦踏入这人间,人的世界,基本上就都是买卖了。我以为他会什么说新鲜的,我卖笑卖身卖艺,他卖布卖粮,当然都是买卖了,只是卖的不同而已,这种道理我也能说。

“不,火儿姑娘,我说的是天下可贾,意思是天下都能用来买卖。你说的没有错,你卖身卖艺,我呢卖布卖粮。这天下人,以商人为贱,认为我们刁钻经营,而火儿姑娘你们的,天下人馋你们身子,而又嫌弃你们的身份。我吗,看了其实大家没有什么两样。你这农民也是卖,卖力种田,种田得到的粮食,也要卖,卖给天子。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不也是在卖吗,他们奋力读书,卖自己卖给了朝廷,天子,一旦贱起来,比我们还贱。这满天下的劳役、小二,更不用说了,也是卖苦力,所以有人卖自然有人买,只是价格不同罢了。”

“这些也不算什么太深奥的道理吧,王老板你说呢。”

“如果火儿姑娘也领悟到了这些道理,那么我王富贵,说的也不算什么,我今天欠的钱,我肯定让人带来。只是这个天下可贾,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卖自己的卖物,都算是天地良心。可惜这个卖法有高低不同,不知道火儿姑娘可愿意一听。”

“王老板说呢,火儿听着,来先喝杯茶,润润喉咙。”

“好,火儿愿意听,我就愿意说。我们这些人所卖,其实也是良心卖,卖的是自己,我嘛,布要好,粮要真,人家才会买。哪怕是火儿姑娘,火儿姑娘年轻漂亮,这琵琶也是弹的一手好,自然嘛,火儿姑娘活儿也好,自然老少爷们才愿意来嘛。你说,我说的可是。”

“是呢,没错。”

“我们这都是四等卖法,卖的是口碑技艺,五等卖法就更简单的,两个面摊,卖的就是价格,谁家便宜谁家人多。自然我们四等卖法高明不了多少,而这个三等卖法,就是那些读书人入了朝廷,成了官家人,相互之间,卖的是人脉情谊,是息息相关的高级利益,可对。”

“对。”

“这二等卖法呢,如这天子,满朝文武,你来我往,卖的是政策权谋,是政治,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而这个政治更大义,比那些官身私下的利益而言,可能就是一句话一个字,就能成为政治,这是二等卖法。这天子高高在上,其实也是卖身于此了。可对。”

“呵呵,王老板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高兴点了,虽说我们有过李师师的传言,这么一说这官家,跟我们好像倒没有什么两样了。”

“是的,但人家那是二等卖法。”

“哦,还有这个一等卖法的。”

“有。这一等卖法,就是孔老夫子的卖法,当然这个是他卖还是后人帮他卖,都算是。一套儒学,卖了几个王朝,即使卖了,也是有人买了。所以这一等卖法卖学问卖道统,又如这释迦摩尼,从那个西方天竺卖到了这东边的炎黄族里面,都是卖。我说的可对。”

“对了,对极。”

“那么火儿姑娘,今晚可为我这学说道理,打个小折扣。”

“王老板,你这个可是一边说,一边揉好不痛快呢,你说,你在卖弄学问的时候,火儿我可是也在一直卖着呢。”

“哈哈哈,火儿果然精明,好吧,我王富贵,还是给钱吧。不过火儿说好了,以后我捧场,你可是要经常给折扣才行呢。”

“好,王老板只要不怕给你那几个妾交不够粮的话,以后你来五次,我送多您一次,可好。”

“好,好,就这么说定理论,这到天明还有多少时间啊,来火儿,我们再去补个觉。”

“王老板,就今晚这状况,你还不付全账,可是说不过去了呢。”

这王老板说的,最后都快没有谱了,什么天下可贾,简直有点天下皆妓的感觉了。

只是后面,我还接过一个客人,一个小军官,可能是没有什么钱,进来了,只是猛吃菜,喝点酒,有点局促,小曲倒是听的不少,因为没有太多过夜,我也没有收他太多钱。只是每次来,他的心情不太好,我也听很多过往的人说,大辽被灭,金国打了过来。

“将军,夜已经深了,还要小女子也谈唱累了,我们歇息可好。”

“这个,火儿姑娘,我明天就要出发了,只是每次来姑娘这听唱,这唱法颇有军旅中的苍凉,所以有些喜爱,只是岳某人囊中不算充足,所以能听听曲就好了。不想打扰姑娘早些休息了,我这就走。”

“将军莫走,既然将军明天就要开拔,今夜就在这里休息吧。火儿今晚不收将军钱,我在为将军唱一曲满江红吧,将军定然喜欢。我这弹唱手法,是跟我以前的吕姐姐学的,她这唱法也颇为受到韩将军的喜爱,所以她也跟着他去了。”

“原来如此,韩将军,可是韩世忠将军。”

“正式。”

“难怪,那么有劳火儿姑娘了。”

“客气了,岳将军。”

那晚,我的确可以感受到了吕姐姐,为何放着风流名士不跟,跟着韩世忠走了,本是大宋朝廷看轻的武人,却是真血肉的汉子,骨头里面硬的很,被文墨侵泡久了的文人,倒是骨头软了。我摸着岳将军背后的四个字,借着烛光,我才看到,精忠报国。

有些人卖身,有些人卖国求荣,看似很大,其实不耻。他走的时候,我问他能带我一起吗,他说不行,路途危险,汴京才安全。其实他也是卖的,只是他将这一身血肉精神,卖给了这个大宋廷,或者他应该卖的更高,卖给这天下子民,这大宋的炎黄子孙。

汴京安全吗,一点都不,当金兵进城的时候,我被几个金兵发现,狠狠的发泄着,后来,我趁他们不注意,划了自己脸,逃了出来。我一路南,一路南,听说吕姐姐早就到了杭州,我便一路到了杭州,还好我小时候吃过苦,跟我一起的几个教坊妹妹都死在了路上。我到了杭州,找到了吕姐姐,可惜我已经划伤了脸,也没有什么人会要了,所以吕姐姐只能把我托付给一个小的酒楼,我就在里面蒙着面纱弹唱。

“你是火儿姑娘吗。”那日来一些官军,只见到里面一个高大的将军,向我走来问道,我认出了他是谁。

“不,客官认错了,我不认识什么火儿姑娘。”

“不会的,我认得你的声音,特别是这个琵琶的弹法跟唱法,错不了的。”

“这天下的唱法很多,有类似的不奇怪,客官肯定是认错了。”

“好吧,大概是我认错,打扰了,我明天要离开杭州了,姑娘不肯认我是好的,这里有些银钱,请姑娘收好,待我北上收复了那汴京,希望能够在汴京,在听姑娘给我唱一曲满江红,可好。”

“将军壮志,小女子替北来的百姓,谢过将军了,这钱我不能收,将军要听满江红,我就唱满江红。”

“钱,你先拿着,我这里有一曲,自己写的满江红,只是我文采不足,不怕姑娘笑,希望姑娘能拿去琢磨一二,看看能否好唱,可好,这钱就当定钱。”

“那我就谢过岳将军了。”

“嗯,你还说你不是火儿。”

“这个,将军军事要紧,我是不是火儿不重要了。”

“好吧,我看你蒙着面纱,我想你也是受苦了,这里是我写的词,希望姑娘收好。”

“好,将军保证。”我想他作揖了一下,他借此轻轻的揭开了我面纱,看了一眼,那一眼没有太多的嫌弃,而是一种悲凉跟自责,我赶忙把面纱带好。

“火儿保重。”

后来我听说了,他南镇北战,听说他离汴京很近很近了,就要收复了,十二道金牌。原来皇帝也是要卖的,只是他的筹码大,商品贵,他卖的疆土,卖的是精忠报国的将军,是那被他们看不起的武人,这杭州很美,我有点想那汴京了。只是那已经是十年过去了,十年我还在那小楼唱曲,曲越来越悲凉。只是这次,我摘下了面纱,看着他,回到了杭州城,他不太开心,解了兵权,北伐无望。大概十年过去了,他也不记得这小楼的火儿了。

最后,我坐在他的坟前,唱那首满江红,他真的没有什么文采,非要学人家的酸腐,我帮他了改了很多地方,这首满江红,就是他这十年所历的。

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想想也是,十年前学人酸腐,写满江红,哪有现在他写的好,不知道他在下面,气不气我改了他的满江红,也不知道在他坟前,我唱的,他听不听的到。我总觉得,这么写才是最符合他的,然后我帮他唱,在杭州唱,我向北,向北。回到了金人控制的汴京残城,我一个老妇了,谁会在意呢,那年的雪真大啊,我在那醉花楼的残墟下,继续唱这满江红。这天日昭昭,大雪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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