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茗萱辗转难眠,脑海里又回想起这句诗句来。她怔怔的望着床梁,无法入睡,这个夜竟是如此漫长。外面的天黑得越发深沉,乌云翻卷,紧接着一记闷雷划过当空,刀子般的银光闪过她的面颊,夹杂着狂风“噼啪”一声吹开了她的窗子,万条银丝便顺着窗子簌簌的飘了进来。她起身,在窗前矗立了好一会儿,看着窗外倾盆的雨势,伸手去接从窗外飘进来的雨丝,老天爷都流泪了,我……能哭吗?

她只觉得鼻子发酸,嘴角抽动,无声的啜泣,用手背去拭脸上的水痕,冰冰凉凉的,已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滴。她猛的将窗子关上,用力扣上窗拴,仿佛是从一场睡梦中醒来,她怔怔的走向床塌,背倚床柱,然后缓缓下滑,最后无力的摊在青砖地面上。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眼泪就顺着脸颊噼啪噼啪的打在地砖上,我有多想念……你就有多遥远……瑶琳,我还能等到你回来吗?

卯时已过,和尔敬额早朝未归,郭洛罗准备好了早膳准备与茗萱共进,可直到此刻,茗萱还未出现。

茗萱素有早起的习惯,郭洛罗起初以为女儿这段日子在宫中劳累,如今回到家中,贪睡一会儿也是无妨,便没打发人去叫她,可是看着外面越发照人的太阳,郭洛罗隐隐不安,回想起昨晚茗萱临走前贴在她耳旁说得那句话,额娘,如果我不遵从旨意,与十五阿哥联姻,那么阿玛和喜塔腊氏是不是会受到牵连?想到这里,郭洛罗终究是坐不住了,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来到女儿房里一看究竟。

越靠近茗萱的卧房,郭洛罗脚下的步伐便越发的快,她推开房门,撩开幔帐,还好茗萱还熟睡在床塌上,只是脸上呈现异于常态的绯红,眉头紧蹙,十分痛苦的模样。郭洛罗用手心一拭温度,焦急道:“萱儿发烧了,快去请大夫来!”

内心郁结加外感风寒,这几日茗萱睡得混混噩噩,高烧不退,不曾进食,只由着郭洛罗强行喂进去些许水和几口汤药,脸色纸一样的憔悴和苍白。

“怎么样了?”等在幔帐外的和尔敬额见郭洛罗从幔帐内出来,停下踱来踱去的步伐问道。

郭洛罗看了看托盘上一丝未动的莲子白露羹,无奈摇头。

“可说什么了?”

“一字未说。”

“唉……我去瞧瞧!”和尔敬额按捺不住心头的急切,一向沉稳的步伐有分凌乱和急促。

然而看见卧病在床的女儿,瘦弱的身躯蜷缩在紫薇色缎面棉被下,这是初夏啊,她竟然需要这么厚的棉被来取暖,和尔敬额又不禁一阵阵心疼,脚下的步子也静缓下来。

在床塌前唤了几声她的小名,她终于睁开眼睛,虚弱的微笑,叫了声“阿玛……”

“萱儿……究竟是什么,让你大病一场,不肯进食,你这是怎么了,连阿玛也不能告诉吗?”

她委屈的看着和尔敬额,心头千万个心思闪过,泪花就像夜晚倒影在湖水里的星光,一点一点的闪烁,然后汇聚成一汪泉水,因满溢而顺着眼角缓缓流落。“阿玛,如果我说女儿愿意终生不嫁,一辈子侍奉在阿玛身边,承欢膝下,那么皇上还会为难阿玛吗?”

和尔敬额诧异过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久到茗萱望着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和尔敬额,脖子微微发酸,才听和尔敬额低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萱儿,阿玛如何并不重要,阿玛已年过五旬,来日无多,还会在乎什么名利和财富呢?阿玛穷极一生,追求的不过是家族的崛起,让我喜塔腊氏有安身立命的资本,让我们的后世不再受颠簸贫苦之困。”和尔敬额暗淡的目光闪过一丝决绝,“萱儿,为了族人,为了喜塔腊氏,你……没有退路!”和尔敬额终究是狠下心来,留给茗萱一个坚决的,不容反驳的背影。茗萱心灰意冷的闭上双眼,此生,我只能为别人而活……

茗萱一病便是大半月的时间,就连皇帝派人宣读赐婚旨意,她也是被婢女搀扶着下床,宣读旨意的太监走时,和尔敬额还用数量可观的银两打点,说小女偶感风寒,不出几日便可痊愈,还请公公不要把小女生病的消息告知宫中,以免圣上担忧。宫里的人都是人精,面对即将和皇帝成为亲家的和尔敬额,宣旨太监如何得罪的起呢,而且他听说十五阿哥的福晋,是皇帝亲选,想必深得圣心,十五阿哥又是皇上器重的皇子,前途无量,如今他拿了银两,还做了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天气一日日的转暖,院落的白玉兰又开始凋落了,茗萱坐在庭院一处凉亭下,将临摹的玉兰花样绣在绣棚上,一针一线,专注安详。这几日皇宫里已陆续送来聘礼,珍宝珠翠,绫罗绸缎,摆满庭院,和尔敬额只得命下人专门腾出两间屋子,用以盛放从皇城里运出来的聘礼。茗萱除了跟随阿玛谢恩叩首,对箱子里究竟盛放了什么,并不关心。

她就这样绣着手中的物件,??起起落落,时而抬眼看看簌簌而下的白玉兰花,静默不语,直到鸟儿归巢,直到日落西山,她才拍拍身上凋落的花瓣,起身回房,轻轻扣上房门,如此,便又过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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