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绝对不是贝琳娜！绝对不是！
迪妮莎的嘴唇颤栗着重复这样的喃喃细语。
她手里拖着一小团明亮的荧紫色的光环，那光环的中心是一简陋而又狭小的魔法阵，这是迪妮莎的老师，温蒂·路易德教导给她的，为数不多的，极为基础的几种魔法阵的一种，主要的作用就是照明，但是这种的最初级的照明魔法有着很多的缺点，所以，除了在课本上可以看见之外，就很少能够见到了。
迪妮莎只在温蒂那里学习了几个月的时间，但良好的天赋和非常好的适性，让迪妮莎很快就学会了简单的魔法，并能够加以应用。
这个魔法是简陋的，它甚至没有办法发出足够的光亮，甚至，这光亮也是带着魔法特有的荧紫色光辉，甚至还会洒下点点的污秽，在自己走过的路上留下星星点点的，需要许久才会慢慢消失的晶莹。
它的消耗虽然不大，但是相对于真正实用的照明魔法来说，会浪费更多的魔法素材——迪妮莎必须时刻保持着手指上的伤口，以提供照明所需的魔法素材。
这阶梯很长很长，迪妮莎仅仅来到过这里一次，而那一次……
迪妮莎忽然想起了蕾莉亚曾经亲吻过的嘴唇……啊……啊……
那是柔软的感觉。
石阶上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样，满地的尘埃，而是和自己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虽然有些脏，但是，却有着经常打扫的样子，那台阶不停地向下，然后没入黑暗。
迪妮莎摸着冰冷的石面向前慢慢地摸索着，一步又一步地向着深处走去。
这是通往庇护所的唯一道路，也是那个囚禁莫洛克斯的囚牢的唯一出口。
空气莫名的带着潮湿和寒冷，让迪妮莎呼出了长串的白雾，仅穿着单薄的衣物的迪妮莎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竖起自己的耳朵，努力地从自己不停跳动着的心脏的声音里寻觅着其他不和谐的音调。
呼呼……那个人装作是贝琳娜的人并没有下来。
或许是惩戒室的门挡住了她？不、不可能，这绝对没有办法挡住她的吧？她那么强大……
但是，能够挡住一会儿也是可以的！只要自己钻进了那里面，就绝对绝对安全了……那里有水，也有食物。
自己的记忆很模糊，这让迪妮莎还在分神努力地回忆一些自己应该知道的东西。
那绝对不是贝琳娜，迪妮莎下意识地重复了这样的话。
贝琳娜和安吉拉以及西芙不同，她是维罗妮卡出身的女仆，或许她也曾经在贝鲁达尔呆过许久，但是她绝对是在科诺托的维罗妮卡成长起来的女仆，和罗丽娜一样，并不是属于贝鲁达尔的。
因此……如果是她的话，绝对不会知道，自己记忆力的贝鲁达尔……是什么样子的，更不会将自己熟悉的一切都恢复得那么完美——甚至连那个被一个冒失的女仆弄出来的，缺了一个小口的花瓶都可以完美地复制。
奇怪的有些矛盾的想法在她的脑子里蹿来蹿去，这让迪妮莎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无能，或许正是这样的多疑和矛盾才让自己变得如此无能。
尚若，尚若贝琳娜所说的是真的话，那么，那么至少重建贝鲁达尔公馆的，应该是自己和贝鲁达尔所剩无几的女仆才是，而不是贝琳娜重建的……等、等等？或许，真正主导修复贝鲁达尔公馆的，正是自己？
啊……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能够确定那里是损坏的，明明最开始离开贝鲁达尔公馆的时候，那里并没有损坏呢？
迪妮莎的步伐变得紧凑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混乱，混乱到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自己为什么还会回到公馆来？
奇怪的痛楚在迪妮莎的脑子里钻来钻去，如同一只寄生虫在脑子里凿洞一样，一阵一阵的，如同痉挛。
她的思绪很混乱，西芙呢？迪妮莎忽然想起来了！贝琳娜回避了西芙的问题！她只是很简单地说，蕾莉亚收回了西芙身上的永恒的生命。
迪妮莎的脚步已经落在了台阶的最后一层，她看到了的是……
摇曳的灯光将一个个锈迹斑斑的铁笼照亮，在地上画出一个又一个规整的，不断晃动着的格子。
那些格子和自己的心一样子啊拼命地动摇着。
她在一瞬间怀疑了贝琳娜的同时，又在一瞬间怀疑了自己的怀疑。
因为她原本的小心翼翼，仔细地思考又被自己推翻，她站住了脚步，偷偷地回过头，那里是陷入了无边的黑暗的阶梯，她不敢回去。
是自己在害怕吗？害怕连贝琳娜也是假的，所以在恐惧吗？
是自己在怀疑吧，怀疑连贝琳娜也是假的，所以在恐惧呢……
这里是一间间的牢笼，里面没有骇人的骸骨，有的脏兮兮的布料和轻轻的风都能够轻易裹挟起来的大量的尘埃。
迪妮莎很快就走到了这些油灯的尽头。
那里有一支油灯的托盘不见了，和记忆里的一样，一模一样……贝琳娜和自己撒了谎，这里至少不是百年后的贝鲁达尔公馆。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如同子在拼命地告诫自己这是一个信号，告诫自己应该从那完好无损的走道就应该怀疑。
不清楚！我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怀疑起贝琳娜？
迪妮莎的脚步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有什么正在告诉自己应该做什么，去怀疑？不对？自己……
迪妮莎再一次回头？她似乎听见了那阶梯的另一头，不停地敲着门的贝琳娜，大喊着“你在怀疑什么？”
是……我在……怀疑什么？
蕾莉亚从西芙那里获得了永恒的生命，西芙因此会结束扭曲了的一切，自己自然……黑暗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贝琳娜已经追过来了吗？
有一种恐惧忽然开始催动她跑起来！有什么要来了！快跑起来！
有什么……已经来了！
短帮的皮靴，黑漆漆的，上面沾着些许的尘埃和，在摇曳的光明之下，依旧反射着些许的光亮，皮靴之上是漂亮的白色丝袜，但那丝袜紧紧露出一小段，然后就是正统的女仆长裙——那不是用来愉悦主人用的“女仆装”而是严谨的女仆长裙，黑色的基调辅以白色的绸缎，在腰间带上垂下的围裙，围裙上还有一个对于女仆来说有些万能了的小兜。
在燥热的夏季依旧坚持着如此的穿着，在往上则是沾上些许尘埃的白色手套，套在里头的双手紧紧地互相攀附着保持在自己的腰腹之间，尽可能挺拔的身躯上依旧是以黑色为主调的女仆装，但是因为是夏季，所以裸露了一些胳膊上的漂亮的肌肤，胸口处被黑色的发丝所遮盖了一点儿的纹路一直延伸到领口，领口垂下的带有意义的绸缎，让迪妮莎一眼就可以明白她的职务，女仆总长：各个不同类别的女仆的人员调动，财政经济整理，主人的计划安排，基础产业的总管，信息的过滤以及传达，对主要成员的保护，服侍家族里最主要的成员，这是她一切的工作。
沿着那悬挂在胸前的金色链条，一路晚上，略过她漂亮的脖颈和带着有些冰冷的脸蛋，连着的是她的金色单片镜框。
贝琳娜。
“大小姐……你，在想什么？莫洛克斯的话，并没有关在这里——它就在前庭，蕾莉亚的意志让它无法离开那里。”贝琳娜靠近了一步。
但这让迪妮莎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你……是莫洛克斯吗？”迪妮莎捂了捂自己的脑袋，她又想起了一些东西，那一阵又一阵的阵痛让她记起来一些不太舒服的东西。
……
“是的，那个……西芙，就是如此，她饮下了这个，获得了‘扭曲’的力量，‘亚伯罕’降临到了她的身上，堕落了我（渊面）。”双角兽这么说着，然后依靠的极近，它的额头触碰到了迪妮莎的独角，淡淡的光辉在它的皮肤上闪烁着，晕开一点点的光亮，恢复到了白色的程度，但很快又被黑暗所占据，重新盘踞在它的额头上。
蕾莉亚没有把头移开，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她甚至捧起了双角兽的头颅，抚摸着它的脖颈，抚摸着如同火焰般燃烧着的蔚蓝色鬃毛。
淡淡的神眷在它的渊面上徘徊，这让蕾莉亚明白，双角兽并没有说谎，或者说，它从一开始就不会说谎，堕落的力量和圣光是一样的，蕾莉亚忽然想起了温蒂说过的关于魔法的知识——魔法是圣光里混杂了大量的杂质。
用蕾莉亚比较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每一个魔法师本质上不过是没有剔除自己的杂质的神甫，他们仔细钻研着那参杂在圣光里的杂质，更加清晰地发现杂质的本质和一些足以被利用的真理。
而魔力，不过就是参杂了大量的魔法师“本身”的这个杂质的圣光。
“你不想被堕落吗？”蕾莉亚询问双角兽，她不是真正的神庭的信徒，她只是单纯地相信神明不会抛弃她，就连那些祈祷都是在科诺托的这几个月里现学的，但粗糙的模样和架势却依旧能够让她有着比真正的信徒还要圣洁的一面。
“分开的感觉很不好。”双角兽这么回答，“就像是失去了重要东西的小孩，总觉得路边的某个东西就是自己的一样，将独角还给我，我就会得到真正的自由——我可以不用再在这附近徘徊了。”
“……我想我能让大小姐和西芙大人醒来，但作为交换，我同意将我的独角给你。”
蕾莉亚如此微笑着，向着双角兽说着这样的话，笑得很纯粹，这让双角兽的眼睛更加直勾勾地注视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双眼里找到畏惧和动摇。
她不知道……失去独角，她就会死去吗？
她不明白——无论是那个被镶嵌在树种的女人，还是那个沉睡在梦境里的少女，都不应该由她如此付出吗？
“蕾莉亚……我收回我之前的话。”双角兽挣脱了蕾莉亚的手臂，“你并不是一个勉强的载体，你是一个真正的，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扭曲到了极致的圣洁。”
“我同意你的选择，去吧——用那沾染神血的圣枪，刺穿她们的心脏。”双角兽默默地退开，退避到一边，注视着蕾莉亚的一举一动。
她慢慢地走向了那掉落在地上的神血之枪，因为失去了持有者而仅仅成为了一只枪头的存在，在蕾莉亚的神眷沾染到它的时候，它又一次展开了原本的样貌——光明在组成了它的枪杆，蕾莉亚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它，然后将其举起，看着被火焰包裹着的大小姐——肋下第三根……肋骨。
蕾莉亚仔细地回忆着曾经让芙蕾雅失去所有的神秘的位置，看准了大小姐的身体，枪尖没有丝毫的颤抖，平稳地向着大小姐的胸膛，送了出去！
或许大小姐会连原本的魔法都会失去，但是……只要能够让大小姐完完整整地回到这里就可以了，然后，丢掉贝鲁达尔家的宝物的自己，或许将会因此失去贝鲁达尔家的一切。
身份、地位、甚至连大小姐的身边的位置都将会失去。
自己的一切都将会被丢弃，因为自己丢弃了贝鲁达尔家的宝物。
但……只要大小姐能够平安地回到身边就好了。
蕾莉亚依旧可以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大小姐的，最后一面盾墙，挡在大小姐面前最后的东西。现在，正是自己这面盾牌，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将所有的错误背负到自己的身上，哪怕这个错误是大小姐犯下的，哪怕自己会因此失去一切。
但……只要大小姐还处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就没有问题了！
就没有问题了！
正如那神明所说的，“这是我的血肉。”吞噬着神明的血肉的人们啃食着面包，神明本就是如此的存在，所以那持枪的圣人才会，割下自己的肉去喂狮子，所以那持枪的圣人才会得到神血的救赎。
“你……愿意……”一个衰老的声音忽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