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的是他的拖鞋，不怎么合脚，有点大。
陆海宁干脆打横抱起她，将她抱到自己的床上去。
他的床很大很柔软，处处散发着干净的气息，被子也被陆海宁叠得整整齐齐。
她知道他一向有洁癖，就连陆虎隆都不允许在他床上打滚。
他摸了摸她肿起的脚踝，眉头皱起：“要上药吗？”
“没关系，正常现象，怀孕了都会这样。”张雨欣宽慰他。
怀第一个宝宝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那时候，他不在她的身边，她一个人躲躲藏藏，就那么过来了。
那时候是第一次怀孕，什么都不懂，遇到事情也很容易慌张。
现在倒不会了。
“那不要走路了，先坐床上休息会，想喝点什么？我去买。”
“不用，刚吃过早餐，还没饿，要不我看电视吧。”
“怀孕很辛苦吧？”
“嗯，是有点。”张雨欣也没反驳，“怀孕还不是最辛苦的，等生宝宝的时候会很疼，我有点怕。”
陆海宁看着她柔和、清润的眉眼，眼中是凝聚的光泽，久久不散。
“一个女人得多爱一个男人才会给他生孩子。”他淡淡道。
“什么？”
“没什么。”陆海宁站起身，“我去给你买双拖鞋，等我。”
说罢，他拿了车钥匙，下楼。
心里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闷。
他可以跟姓程的竞争，可以跟她表白将她抢过来，可他终究没有那个自信觉得自己能替代她那个死去的丈夫的位置。
她得有多爱那个男人，才会选择在他死后还继续把孩子生下，要知道，单亲妈妈得承受别人承受不了的压力和痛苦。
而且，她看上去很喜欢、很宝贝那个孩子。
当宝贝一样疼着，张口闭口都是“我宝”“我宝”。
因为，那是她和她丈夫爱情的结晶。
陆海宁坐进车里，终于可以点一支烟。
打火机点了火，青白色的烟雾笼罩起他的脸庞，车里很快就充满了烟味。
心脏闷闷得沉痛。
他甚至不知道，她现在答应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仅仅只是想给她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而不是因为喜欢他。
想到这儿，陆海宁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他猛烈地抽了几口烟。
烟雾缭绕，尼古丁的气息麻痹着他的神经。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人有这么浓烈的感情，烈到像一坛陈年的酒，明知会醉，会失去理性，却甘之如饴。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因为一个女人而牵动七情六欲，原以为记忆空白了，心脏也已经麻木。
他坐在车上，一动不动，迟迟没有启动迈巴赫，而是接二连三抽了几支烟。
烟雾一点一点散开，整个车子里都充满了香烟的味道。
白色的烟雾袅袅腾升，在雾气中，他仿佛还能看到张雨欣的脸庞。
冥冥之中的心动是种奇妙的感觉，江瑶救过他性命，照顾过他，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可他对江瑶却没有动过心，甚至连感觉都没有。
可，张雨欣却不一样。
在遇到她后，心脏就像是复苏了。
那种感觉，强烈到他自己都诧异。
出差时会想她，一天不见会想她，买东西也会想到她，她快占据他全部的情绪。
陆海宁又猛地抽了一口烟，眼底是幽邃而深沉的眸光，他揉了揉眉心，眉头微蹙。
这种噬心的感觉，就像是蚂蚁钻动心口，格外挠心。
抽了三支烟，陆海宁才掐灭烟头，启动车子，将迈巴赫开出停车场。
楼上。
张雨欣开了电视，一个人看着。
她看电视的时候喜欢抱东西，有时候是抱枕，有时候是玩偶，然而陆海宁床上都没有，她只好抓住他的被子。
他的被子上是好闻的薰衣草清香，似乎还有专属于他的气息。
空荡荡的屋子，她一个人怪无聊的，美国的电视节目她也不太爱看。
他怎么还不回来？
张雨欣心神不定地调着遥控器，有时候会看看窗外的白云和蓝天。
抱着被子，就像是抱着他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门打开。
陆海宁回来了。
他手上拎了一只很大的袋子，满满当当。
“脚好点了吗？”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嗯，没事的，正常现象。”
“我家什么都没有，我怕你以后不爱来，就随便买了点零食。”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呀。”张雨欣笑了，哄小孩子才用零食呢。
他把新买的拖鞋放在地上，天蓝色，很漂亮。
他还给她买了药膏，他坐在床边，耐心地替她的脚踝上了点药：“这样好的快。”
他抹药的样子认真而专注，他将她冰凉的小脚搁在怀里，一点一点替她抹着药，抹完了还轻轻替她揉了揉，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脚上。
张雨欣嗅了嗅鼻子，闻到了膏药味，还有……烟味。
“你……抽烟了？”她看向他。
“烟瘾上来了，抽了一支。”
“你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张雨欣盯着他的脸。
“是吗？我从来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你眼花了。”
张雨欣知道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外人眼里的他不动声色，可她是跟他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她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情绪。
“好了，要是脚不舒服的话，今天就不去公园，下午可以开车带你去电影院。”陆海宁收起药膏。
“没事的，这个是孕期正常情况，你不用担心。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生气什么？”
“程先生的电话啊，我看你一直不高兴的样子。”张雨欣瘪起嘴巴，睨了他一眼。
“不至于。”陆海宁转过头，往桌子边走去，只丢给她一个背影。
他将袋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他不懂零食，还是在超市里让一个和张雨欣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挑的。
张雨欣抓着被子，有几分愣神。
好长一会儿时间，公寓里只有陆海宁翻动袋子的声音。
他做事认真，将零食全都装进了柜子里，一个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
“你要是想吃就拿，这次吃不完，下次再过来。”陆海宁道。
“你就不怕我再不来了？”
陆海宁整理东西的手一顿，停下。
良久，他淡淡道：“不来了吗？”
嗓音里透着沙哑和沉重，他的眼底也是恍惚、闪烁的光泽，稍纵即逝。
张雨欣本来是跟他开玩笑，可她没想到他……
以前说什么他都没当真过，怎么男人还有情绪化的时候？
“那你希望我来还是不来啊？”张雨欣揶揄地问道。
“钥匙在你手里。”
“你！你这算不算欺负我？”
“我要是欺负你，就不会给你买零食了。”
“你过来。”张雨欣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她不喜欢这样跟他说话，她喜欢看着他。
只有在看着他的时候，她才心安，才能捕捉到他眼底细微的情绪。
他背对着她，她猜不透他的神情。
她不喜欢这种心慌慌的感觉。
“做什么？”陆海宁转过头来。
“你过来啊。”张雨欣嗔道，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
陆海宁无奈，只好往她走过去，走到床边。
张雨欣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跪在床上像小孩子一样爬过去，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陆海宁措手不及，弯下腰，眉宇轻蹙：“干什么？”
她用手搂着他的脖子，让自己的脸和他的脸靠得很近，很近。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闪烁的微光，也看到了一丝紧张，他是在担心她。
陆海宁伸手托住她的腰，生怕她从床上掉下来。
“你有心事吗？”张雨欣直言问道，“还是说你真得是因为程先生的电话跟我闹别扭？你身上的烟味很重，一定不止抽了一根烟。我不喜欢烟味，以后不准了。”
“我知道了。”
“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心事？”张雨欣的眼睛直直看着他的双目。
可惜，这男人很会伪装，她看了许久都看不出什么来。
“我能有什么心事？”
“孕妇脑子笨，你可别跟我打哑谜，我懒得猜的。”张雨欣看向他，“怀孕后，我什么事都懒得做，尤其懒得动脑子，所以你可千万别让我动脑子呀，这万一我要是猜错了，可就更不好了。”
“我没心事，你别胡思乱想。”陆海宁压住她的腰，“坐好，别闹。”
“唔。”
张雨欣这才松开手，重新在床上坐好。
“我去给你榨一杯鲜橙汁。”陆海宁往厨房走去。
卧室里只剩下电视机的声音，张雨欣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手指头微微碰了碰脚踝。
脚踝上的药膏很清凉，让人特别舒服。
陆海宁在厨房榨果汁，期间，他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他都一一接起。
都是工作上一些事，好几个电话都是于康打来。
张雨欣知道他忙，可总觉得不值得。
“嗯，我知道了，你看着办，处理好后把合同拿给我就行。”陆海宁一手端着果汁，一手拿着手机。
他把透明的玻璃杯递给张雨欣。
张雨欣双手接过，闻到了香甜的橙汁味。
她喝了一口，味道很好。
陆海宁挂了电话，看向她：“温度如何？”
“常温正好。”张雨欣又喝了两口，扬了扬杯子，“你也尝一尝。”
她将手伸过去，晃了晃杯子。
她以为陆海宁不会喝，毕竟像他这种成熟、稳重的男人不屑做这种幼稚的事。
可她想错了！
陆海宁很爽快地抓住她的手，将杯子送到自己唇边喝了一口：“嗯，正好。”
“……”张雨欣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喝就喝啊，怎么还故意喝她喝过的地方，“你今天忙吗？我看你接好几个电话了。”
“不忙，到饭点带你出去吃东西。”
张雨欣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要不你坐我身边，陪我一起看电视，我已经好久没有跟你一起看电视了。”
“……”陆海宁抬头看了她一眼，“我们就没一起看过电视！”
“哦。”张雨欣意识到说错了话。
陆海宁心里头不舒服，她是又把他当作了她去世的丈夫。
她之前就说过，他和那个男人长得很像。
心口像压着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以至于他想抽烟。
他径直往窗口走去。
窗外凉风吹进来，会舒服一些。
陆海宁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背影中暗含着萧瑟和孤冷，颀长的身影被阳光拉长，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张雨欣总觉得陆海宁今天有点情绪化，男人也会情绪化吗？她一个孕妇都没有呢！
而且，以前的陆海宁可没有这毛病。
“你在想什么呀？可以跟我说说吗？”张雨欣一边小口喝着橙汁，一边问道，电视节目的声音夹杂的空气中。
“在想一些项目的事。”
“不是说好了，工作上的事工作日再说，今天陪我的吗？”张雨欣嗔道，“说话不算话哦！而且，我在你眼前，你不看我而是想工作，说明我对你没有什么吸引力，前几天也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在表白，这才过了几天，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了。”
“……”陆海宁完全招架不住这样的张雨欣，她的嘴皮子是真利索，一颗心也是玲珑剔透。
“虽然我没有什么谈恋爱方面的经验，但电视剧、电影也看了不少，我是没见过谁追人的时候把对方冷落在一边的。”张雨欣淡淡道，“我喜欢热闹，也喜欢说说话。我总觉得，如果两个人连谈都谈不来，以后的生活肯定很无趣，也就没必要在一起。”
陆海宁转过身，逆着光。
他白色的衬衫上多了金色的光芒，整个刚毅的脸部轮廓都变成了柔和的线条。
他倚靠窗户，双手依然插在口袋里，只是唇角勾了勾：“你想跟我说什么？”
隔得不远，他可以看到她娇柔的容颜，还有水汪汪的大眼睛，处处闪着灵气。
自认识她、了解她后，他愈发觉得她足够吸引他的目光。
不仅仅是目光，连带着魂，也勾走了。
“总裁，不是我想跟你说什么的问题，是我们之间可以聊些什么的问题。总不能一直都是我在开口说话，会口渴。”
从前就是这样，她喋喋不休说半天，他连回应都没有。
她总是打不开他的心扉，也走不进他的世界，他有心里话也不会跟她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