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玮凡挂掉电话的时候手还在颤抖。
她没发现陆然早就站在身边，浓眉紧锁，眼睛里透着疑惑跟不信任。
“你什么时候来的？”李玮凡吓了一跳。
陆然叹口气，拖出面前椅子坐下，“你刚才……是约裴七月吗？”
李玮凡脸色不好看。
陆然警觉，“你约她来，想干什么？”
李玮凡做了个深呼吸，起身泡了两杯菊花茶，氤氲的茶香暂时舒缓掉她心头的重压。
“没什么。”她勉强轻笑，“刚刚翻开病历，觉得很久没有跟踪裴七月这个案例了，就想约她谈谈，多做些了解，也看看她最近好不好，当年的治疗效果如何。”
“真的？”
“真的。”
她低下头，指尖在杯壁摩挲。
说心里话她嫉妒裴七月，这种感觉从当年就有。
世界上总有一种人这么好命，就像裴七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轻而易举占据男人的心，无论是霍成骁还是陆然，都愿意为她前赴后继。
可她呢？她李玮凡又比裴七月少了什么？
为什么陆然对她的付出就是视而不见。
这种不平衡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后果完全超出她的掌控。
“小凡，”陆然沉默许久，“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理智的人，很多事情你想的比我透彻。”
“所以呢？”
“所以我不希望你一错再错。”他看着她的眼睛，“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李玮凡低头不语。
陆然正要开口，助理在外面敲门。“陆医生，上次的病人在三号诊室等您。”
“我这就来。”陆然起身，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
下午三点，裴七月准时赶到心理诊所。
她对这个地方不陌生，只是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里，一踏进这间诊所的门，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还记得李玮凡的办公室在三楼第一个拐角。
那间办公室挺大，三面都有落地窗，很敞亮。挂着苹果绿色窗帘，桌布是黄色格子，有一张很舒服的躺椅，躺椅上还有个浅蓝色的埃及棉靠垫。
窗台上有个花瓶，里面总插着一朵橙色矢车菊。
裴七月就在这里度过三年。
最开始是陆然给她做心理疏导，后来又变成了李玮凡。李医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人，但她总觉得她很少说话，而且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裴七月长舒一口气，信步走了进去。
李玮凡见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坐在躺椅上。
“最近还好吗？”她翻病历。
“还好。”
“近两年的问诊记录，基本是空白。”李玮凡轻声道，“只是……”
只是几个月前她入过院，就是霍成骁查到她生病那次。她还吃过抗抑郁的药。
“七月，”李玮凡看着她，“是不是还有哪不舒服？不妨告诉我。”
裴七月静了一会儿，低声道：“李医生，总做噩梦这事……有办法解决吗？”
李玮凡目光一动。
过不久她试探着问：“做什么噩梦，能告诉我吗？”
裴七月突然觉得心一颤一颤的疼。
其实那个梦魇已经许久没出现过，但就在沈玉心为她检查身体、说她可能没法再怀孕之后，梦魇当天晚上又找来了。
她越发断定那段空白的记忆、她肚子上的刀疤，还有多年前失去的那个孩子，这几者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裴七月低头搓手，有些紧张。
“我总是做着一个奇怪的梦，很可怕……我躺在一个冰冷的地方，周围都是人，可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李玮凡呼吸一窒。
人的记忆是很奇妙的东西，即使从头脑中抹掉了，但痕迹还在。
裴七月的梦魇就是她记忆的伤痕。
李玮凡的心悬到嗓子眼。
她慢慢握住裴七月的手，把靠枕放在她腰后，让她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这。
然后她关上窗帘，点起熏香。
舒缓的音乐从唱片机里缓缓流淌。
裴七月神经松弛，这种光线昏暗的环境最有利于心理治疗。
李玮凡声音柔缓：“七月，我觉得你说的这个梦，或许跟你的经历有关。我们一起把你那段失去的记忆找回来好吗？相信我。”
裴七月看着她，点了点头。
李玮凡笑道，“我接下来会对你进行催眠疗法。你只要放松，听到我的问题就回答，好吗？”
“好。”裴七月答应。
李玮凡深吸一口气，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四肢百骸。
“七月，”她语速缓慢，开始对她催眠，“放松心情，闭上眼睛……”
“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七月，现在有没有看到什么？”
裴七月半睡半醒之间，如坠雾里。李玮凡的声音好像是从天边传来，她感觉自己走进那个梦里，很真切，可周围一切又都是虚幻的。
她走每一步都轻飘飘，不一会儿就开始头疼。忽然有人抓住她肩膀带着她急速下坠，她惊呼一声，从头到脚都被汗水浸湿。
李玮凡的声音又飘来：“七月，看没看到有人？”
裴七月很想哭，她又看到很多人，她又被他们围住，没有人说话，他们中间有类似手术刀那种寒光一闪而过。
“七月，”李玮凡还在追问，“他们对你做什么？”
“救……救我……”裴七月慌了。
“他们是不是要杀了你的孩子？”
“裴七月……你记得吗，这是霍成骁说的！霍成骁不要你了，不要孩子了，他让人把你们的孩子从你肚里挖出来！他要你们在这世界上消失！”
“不！”裴七月发狂尖叫。
她小腹一阵绞痛，胃里猛地翻江倒海，喉咙里窜上一股腥甜。
她“呕”的一声一口血吐在沙发上。
梦醒了。
门“嘭”的一声打开，陆然闯进来，抱起浑身发抖的裴七月就往门外跑。
走之前狠狠瞪了一眼李玮凡。
李玮凡脸色惨白，也抖个不停，愣在原地半晌，陆然走了好久她才放声大哭起来。
陆然将裴七月带上车，把自己外套搭在她身上，一边整理她的乱发一边轻声安慰：“没事了，七月……没事，有我在！别怕。”
裴七月神志不清，眼神涣散，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额头往外冒，手脚冷的像冰。
她一把抱住陆然，也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那感觉就像溺水的人挣扎到一根浮木，她害怕的不敢放手。
“不，不……”她颤抖着，“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对，都是假的。”陆然低声说，“那是梦，是假的！七月你振作点，什么都别想，我先带你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