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玮凡没说话，样子呆呆的。
当年卷进这件事是偶然，但被乔非缠上又是必然。乔非给了她一笔钱堵她的嘴，也就是因为这笔钱她才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医科学生摇身一变，成为心理诊所投资人。
后来乔非又一次次用陆然来威胁她，她不帮乔非办事，陆然和她就都会掉进漩涡。
所以她别无选择。
这些年她憋的难受的时候就会效仿童话故事里那个小男孩，对着树洞说心事。
但在陆然面前，此刻她无所遁形。
她转转眼珠，摸了下鼻尖，眉心紧蹙。
“陆然，其实我……”
“别说了。”陆然忽然制止，“你的犹豫已经给了我答案。”
“不是这样！”
“呵，不是？”他冷笑，“人在撒谎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眼珠会下意识看向右上方。鼻尖毛细血管扩张会造成轻微痒感，所以人撒谎时也会有些小动作，比如摸鼻子。”
李玮凡震惊的看向他，不自觉后退几步。
当年上学的时候同学之间总会开玩笑的说，两个学心理的人争辩最精彩，能从各自微表情中读出千言万语。
现在她体会到了，这种争辩不精彩，而是惊惧。从专业度来讲她跟陆然不相上下，但人的表情动作很难控制。
陆然步步逼近。“小凡，教科书你背的比我好，论学业成绩你也比我优秀，可你还记得导师说过的一句话吗？”
“再优秀的心理医生，终归也是平常人。我已经读到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别想骗过我！”
“陆然……”李玮凡哀恳的看他，“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卷进这一切……其实我也很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去那家医院，如果那天中午我没去找老师谈考研的事情，就不会路过医院后面那栋废弃的楼，不会碰到这些事，更不会被乔非控制！”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些说出来？”
“我不敢。”她流着泪，“我也只是个平凡人，我无权无势，怎么对抗乔家？”
陆然扶着她颤抖的双肩，轻抚她后背。
他能理解她的选择，但这对裴七月不公平。
“如果是她们强迫裴七月打胎，而且是打掉一个月份很大的孩子，她们这就是谋杀！”陆然低头看她，“小凡，她们是杀人犯！”
“我知道那是一条生命，但是陆然你仔细想想，如果这件事闹大，被霍成骁知道了，有可能会天翻地覆！以霍成骁的性格，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
李玮凡深吸一口气，身子抖的厉害。“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不希望我得到的一切就被这件事毁了！这件事裴七月忘了，但我还记得。它不光是裴七月的阴影，也是我的阴影！”
陆然轻轻揽住她肩膀。
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跟裴七月相遇那天，不管问她什么，她都只是摇头，就在眼前这张宽大的沙发上，她坐在那里蜷缩成一团，极度没有安全感。
后来一步步治疗，她肯开口说话了，却不记得肚子上那道伤疤是怎么来的。
她姑妈说是阑尾手术，这话可以骗别人，骗不过他这个当医生的。再问裴七月能不能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她努力回想一阵之后呆呆问他：“我的孩子呢？”
陆然小心措辞告诉她这个残忍的真相：“你的孩子……已经离开你了。”
“那霍成骁呢？他也不要我了吗？”
裴七月当时的眼神凄苦无助，看了让人心碎。
或许就是那时，陆然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她。即使出国进修、学业紧张的情况下他依然挂念她，不时打电话回来问她的情况。
李玮凡随时向他汇报治疗进度和成果。他这才得知，裴七月因为那场刺激，真的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霍家人告诉她，霍成骁不会再要她，她信了。她姑妈告诉她，孩子还不到两个月就流产了，她也信了。
就这样傻傻的相信谎言，过了三年记忆空白的日子。等到他回国，特意安排相亲，终于能以未婚夫的身份照顾她时，霍成骁却硬生生把她从他身边抢走了。
陆然心头一紧，难以言喻的痛楚顺着指尖传递给李玮凡。
“对不起，”他低呼，“我……我捏疼你了。”
“不要紧。”李玮凡注视他片刻忽然轻笑，“你在想裴七月吗？”
陆然不语。
“不用骗我，”她抬起他的脸，“我也是心理医生，也懂微表情。”
“小凡。”陆然吸吸鼻子，一声长叹，“这件事先到此为止吧，不要声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懂。除了不想把我们两个搅进去，我也不希望裴七月再受刺激。其实想起这些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况且我能看得出来，霍成骁很关心她。”
陆然看看她，低声道：“我还有件事想问你。当年乔非她们是怎么骗过霍成骁的？按理说，那个男人精明得很，不会被轻易蒙骗。”
“你在怀疑什么？”
他把目光对准她，像是还要再看透她一次。
李玮凡在这种注视中败下阵来，背过身去轻声说：“是，乔非又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在给裴七月做心理辅导时想办法弄到她的信物。”
陆然猛地反应过来，“手链？”
“是，一串贝壳手链，是霍成骁亲手做的。链子上一共七个贝壳，每一个贝壳恰好都是新月形状，后面刻着July，暗含了七月的名字。”
陆然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也会别出心裁讨女人欢心，看样子他对裴七月真的很用心。
李玮凡看了看他继续说：“然后乔非和霍夫人就把手链给霍成骁寄了去，之前她们几次三番告诉他，是裴七月自己打掉了孩子，又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下连信物都退还了，他就以为裴七月是铁了心要背叛他了。”
“霍成骁人在军校，纪律严明，不可能随便打电话，也不能随便出来……就这么过了三年才回来找她。”
“陆然，”李玮凡面带愧色，拉了拉他的手，“你怪我吗？”
陆然怔在原地许久，然后慢慢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他半侧过身，余光正好瞥见她失落的模样。
“我能理解你的做法。”他哑着嗓子，“这件事我们都需要时间去处理……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也当我什么都没听过。”
“可是霍成骁那边，他迟早会调查出来。我只担心那一天如果到了，我们大家谁都承受不起这个后果！”